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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龍驤真英雄 征虜淚滿襟(五)

  卻那姚桃擅自棄城北遁,來入襄武縣城,在他初到之日,呂明十分恚怒,本欲當場發飆,嚴詞斥責,并令他立即返回鄣縣守城,而因了季和的勸解,這才罷休。

  但最終,呂明怒火填膺,仍是訓斥了姚桃幾句。

  待姚桃灰溜溜地離開后,呂明問季和,說道:“方平,他姚桃不戰而逃,此乃怯戰之罪,我都已經想好,他如果敢不從我令,回去鄣縣的話,我就將此事報與石將軍,請石將軍斬了他!卻你適才為何勸解?”

  季和說道:“將軍,咱們今天剛剛收到的軍報,蒲公、同蹄將軍敗於陰平,那支從南而來的隴兵看來應確是莘幼著、麴鳴宗為將無疑。莘、麴二人,皆隴之名將也;兩人現所率之兵又是剛剛取得了一場奇襲勝利的勝兵,士氣正旺,面對這種情況,我軍如果分兵守城,就會有被莘、麴各個擊破的危險可能。與其如此,不若借姚桃棄城而來的機會,順水推舟,與他聯兵一地,候莘、麴到我城下后,再視情況或戰或守。此我勸解將軍緣由之一也。”

  “之二是什么?”

  “今日收到的軍報中,言及趙興反叛。趙興、姚桃俱是我大秦之降將,趙興之父、姚桃之兄皆是死在了咱們大秦的手上,其兩人與我大秦實有深仇,所以降者,為勢所迫耳。而下趙興已叛,將軍如果硬逼著姚桃折回鄣縣,我擔憂,其恐會亦叛也!此緣由之二。”

  呂明忖思稍頃,說道:“卿所言有理。”

  他雖然認可了季和的解釋,卻余怒未消,順著季和的話頭,怒道,“趙興那狗賊,大王待他不可謂不仁厚,不僅赦免了他從趙宴荔作亂的大罪,還授他鐵弗大率、北中郎將之貴職,且許宗女與之,不料他竟敢叛我大秦!真狼心狗肺。要非他臨陣倒戈,蒲公、同蹄將軍或許就不會戰敗!想來趙興目下應是從在莘幼著的軍中,待至來日交戰,我必取其狗頭!”

  說著,呂明抽出佩劍,朝著空氣劈了劈。

  “要非趙興臨陣倒戈,蒲獾孫、同蹄梁或許就不會戰敗”云云,呂明的這個判斷是根據今天接到的那道軍報內容做出的。軍報是蒲獾孫派人送來的。在軍報中,蒲獾孫把戰敗的部分原因推到了趙興的陣前叛亂上,其余部分原因,他則推給了棄陣自遁的同蹄梁。——要講起來,蒲獾孫軍報中說的這些也不算錯,他敗給莘邇的緣故,除掉他沒有預料到莘邇會率部翻越岷山奔襲於他之外,其它的主要緣故,正也就是因為同蹄梁的逃走與趙興的反戈。

  知道了莘邇、麴球帶兵已入隴西郡,呂明當然不會在城中閑著,一面積極地備戰,一面遣出斥候,打探鄣縣方向的隴兵動靜,同時,將此敵情急報天水郡的駐兵,請求天水郡的駐兵支援,并挑選了精明、悍勇的軍吏,向西趕去首陽縣,看看能不能將此情況送入到首陽城內。

  派去天水、首陽的軍卒才出發沒兩日,散出去的斥候即絡繹奔回報告:“隴兵已入縣境!”

  接到此報的當時,呂明就與姚桃、季和等上了城頭。

  這天下午,等來了莘邇、麴球所率的定西兵馬。

  季和以羽扇遮擋陽光,瞇著眼,遙遙細看來敵,見城南的道上,先是一點黃塵中隱現的紅色,繼而那紅色越來越大,從一點變成一團,從一團變成一片,約一個多時辰后,應是定西兵進至到了預定的筑營位置,不再前進,煙塵漸漸消散,露出了遍野的軍旗、甲士和輜重車。

  季和望之良久,心道:“姚桃沒有撒謊,觀其兵數,確是萬余之眾。”

  姚桃站在呂明的身側,偷覷呂明的神色,想道:“這個呂明雖是‘因奴而貴’,靠著他的那個小奴青雀得了大王的喜愛,而乃青云直上,可此人亦小有才干,卻是得了孟朗的賞識。前日他劈頭蓋臉,痛罵我了一頓,若是來日他再私下與孟朗說些我的壞話,想那孟朗本就對我已是念念不忘,沒準兒就會因此而再生毒計,陷害於我。我須得做點表現,以示對大王的忠誠。”

  想定,姚桃便做出積極求戰的樣子,指著城外隴兵的前部,對呂明說道,“將軍請看,唐兒擺在前頭的兵士悉為羸弱。我料這定是唐兒的示弱之計,是為了誘我軍出城。以桃愚見,咱們是不是可以將計就計?”

  呂明瞥他眼,問道:“如何將計就計?”

  姚桃侃侃而談,說道:“唐兒把羸弱放在前邊,如桃料得不差,其后定是他們的精卒,唐兒的盤算應是等我軍中計,出城襲擊之時,便把精卒調上,以妄圖打我出城部曲一個措手不及。既然如此,我軍可以擇選勇士,分作兩股,一股先出城進擊,待其精卒接戰,再把另一股派出,反過來打他一個措手不及!…將軍以為桃之此策可否?如覺可行,桃請親引兵出戰!”

  呂明盡管惱怒姚桃怯戰,但就事論事的肚量他還是有的,聽完了姚桃的話,覺得姚桃的此策似乎可行,沉吟片刻,問季和,說道:“方平,卿以為何如?”

  季和的目光仍還落在城外的隴兵上頭,他沒有立刻回答呂明,而是仔細地又看了一會兒,這才扭過臉,若有所思地與呂明說道:“將軍,我觀莘幼著、麴鳴宗所率之兵,計約萬余,且多步卒,少騎兵;而我城中戰士近萬,於兵力上卻是不遜色於彼。”

  季和的這幾句話,算得上“答非所問”。

  呂明與季和搭檔日久,兩人彼此了解,通過季和的表情和語氣,知道季和肯定是想到了什么,就問道:“方平,可是有何守戰良策了么?”

  便在此時,見十余定西騎士脫離大部隊,馳馬到護城河外,挽硬弓,朝城上射箭。

  十余支箭矢有小半沒有射到城頭,余下的都射上來了。

  守卒早就看見了他們,提前躲避,自無人中箭受傷。

  有兵士瞧見箭柄上綁著疊好的紙,就揀起來,限於軍令,不敢看,奉給了本部的軍官。

  一級接一級地往上傳,很快送到了呂明這里。

  季和幫呂明把紙解下,呈將過去。

  呂明打開來看,見紙上寫道:“獾孫大敗,同蹄鼠竄,今隴西已為我朝光復,吾統兵十萬,與君會獵襄武。君如敢戰,吾后日布陣於野,靜候君至。”

  呂明看了,又接過季和呈給他的別張信紙,一張張的看罷,都是一樣的內容。

  季和、姚桃、竺法通等人,也都分別把之看了。

  姚桃笑道:“莘幼著大話欺人,莫不是當我等是瞎子么?他哪里有十萬兵馬?虛張聲勢,可笑可笑。”朝城外打望,接著說道,“不過他的膽色頗壯,誠如季司馬方才所言,相比我軍,他部并無兵力上的優勢,而我軍有城池之利,他卻敢邀將軍野戰,不懼戰敗而覆么?”

  呂明將那信紙上的內容從頭又看了一遍,問季和,說道:“方平,姚將軍說的不錯。莘幼著的兵馬與我軍幾近相當,并無優勢,而我軍據有城池之利,如果野戰的話,我敗則猶可退守城中,他敗則無堅可憑,唯覆滅一途,可他卻邀我軍野戰,你說,…其中會不會有詐?”

  季和搖了搖頭,說道:“應是不會有詐。”

  呂明說道:“哦?”

  季和給呂明分析,說道:“莘幼著現下所統之兵,與曹斐、田居所統之兵,是定西眼下唯一所能動用的部隊了;我大秦的兵馬遠盛於定西,大王、孟公現雖正率大軍攻魏,可天水、南安等郡仍有駐兵,日前將軍已遣使往去天水求援,援兵想必不日即可抵達,…這也就是說,莘幼著如欲攻下我襄武縣城,他就必須得速戰速決,否則,等到我援兵趕到,以他區區萬余眾,別說攻城,只怕連自保都難,他只能無功而返。是以,他企圖野戰取勝,應是其之本意。”

  呂明深以為然,問道:“如此,卿以為我軍該怎生回復他的邀戰?”

  季和說道:“將軍剛才不是問我是否有守戰之良策了么?‘主動出擊,與莘幼著野戰決勝’,此便是我剛才想到的戰策。”捻著信紙,笑道,“只是未等我把此策道出,莘幼著的邀戰之信就到了。”

  呂明說道:“野戰決勝?”

  姚桃聞得季和此話,神色沒有改變,心中不禁嘀咕,想道:“‘欲攻下我襄武縣城,莘幼著就必須得速戰速決’,季方平此言,誠然如是。莘幼著兵少,勢不能久圍我城,待到我天水郡的援兵來至,甚至無需等援兵到,只要我堅守不出,他見無機可趁,也就只能撤圍西去,或與曹斐、田居部合兵再作打算,或干脆與曹斐、田居部一起退回隴州。是可謂我襄武縣不戰即可取勝,又何必再冒著萬一失利的風險與莘幼著野戰?”卻也知道季和為何會提議野戰,只能是為了立功而已,腦中轉動,組織語言,想把季和的此策給委婉地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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