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朗說不用王城的一兵一馬,即可覆滅蒲英,這只是夸大之辭。
洛州的兵馬雖然不多,也有數千,蒲英在洛州任刺史數年,亦小有心腹,盡管他現下亂尚未起,要想將之拿下,也不是只靠一條“計謀”就能實現的。
畢竟,計謀再好,終究還是得靠人執行。
兵貴神速。
當天晚上,茍雄帳下的虎將啖高,便引精騎三百,人皆三騎,與青雀一道,潛行趕去洛州。
四百里地,人歇馬不歇,一夜半而至。
第二天下午,已至洛州的州治城外。
啖高與部曲隱藏於林野間。
青雀單人入城,在刺史府中找到了呂明,把孟朗的計策告之。
青雀言道:“孟司隸說,魏公作亂的陰謀始萌,還未足備,王師突然殺到,他和他的親信們必然惶恐大駭。外有王師大張旗幟,內有主人開門相迎,內外并舉,一壯士足可擒魏公矣。”
后半句話,是青雀引用的孟朗之原話,只不過把“呂明”換成了“主人”兩字。
呂明聽罷,問道:“王師來了么?”
“與奴一起來的,已在城外。”
“將軍是誰?兵馬幾何?”
“將軍啖高,鐵騎三百。”青雀已然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心里有點膽怯,說道,“大王本來是想多派點兵馬來的,但孟司隸以為,兵馬如果太多,一則集結、調動和路上耗費的時間就會長,二來,因此也就會有消息走漏,被魏公提前獲悉的可能,故是,堅持只遣三百騎兵。”
呂明卻是不憂反喜,摸著纏繞脖上的粗辮,輕松地笑道:“三百足矣!”想道,“咸陽來的兵馬越少,也才越能顯出我的功勞!”說道,“你現在出城,與啖將軍約定,今晚三更入城!”
青雀應諾,就又出城,去見啖高,把呂明的話傳與他知。
呂明性凝重,寬簡有大量,盡管因為年輕,名聲還沒有在秦國的朝中顯揚,但在洛州刺史府任長史的這兩年中,已經憑借著性格和能力,得到了一些府中吏員的敬重和信賴。
當下,呂明回到吏舍,召來從他在洛州任吏的弟弟呂武,和素來親近的戎人吏員齊禾、竇干,唐人吏員尉寶等十余人,對他們說道:“我有一場大功送給你們,只不知你們的膽子夠不夠!”
諸人詢問是何大功?
呂明把蒲英謀逆,朝廷已遣大軍來討,現在城外,孟朗策劃“里應外合”,擒拿蒲英的事情,如實地悉數道出。
齊禾等人聞后,各皆驚詫。
呂明觀瞧他們的神色,鎮定地笑道:“卿等懼乎?在我看來,此事十分的簡單。”
尉寶說道:“難怪魏公近日以‘姚國來犯,為鎮壓城中,防備不測’為由,把城外的兵馬調入城中了大半,接管城防,余下的盡屯於刺史府西!原來他不是為了城內的治安,而竟是為了據城謀反!長史,他若沒把兵馬調到城里,‘里應外合’應還不難,方下城防已經被他把控,刺史府西又有近三千的步騎屯駐,只憑你我,怕是不好打開城門,迎王師入進吧?”
呂明從容不迫地說道:“我籌思以熟。為拉攏將士從逆,魏公這幾天,每晚都會置酒,邀請各營的將校飲宴,且每次他都會親自出席,不醉無歸。今晚,魏公肯定仍會設宴。到時,等魏公等酣飲大醉之際,吾等驟起突進,執魏公於手,然后取其印章兵符,傳令城校開門,有何難哉?”
尉寶等人想了一想,深覺呂明言之有理。
呂明顧盼眾人,按劍說道:“自我國人入關建秦以來,歷代先王,無有如天王這般賢明英武者!鐵弗趙氏,割據朔方數十年,我朝唯羈縻而已,天王滅之,若提三歲孩兒。天王勵精圖治,志懷天下,此我輩發奮之秋也!你們的能力,我都很了解,無一不是人杰。只是可惜,咱們沒有門路,故不得為天王立功的機遇。如今,機遇來了!功名利祿,汝等可愿與我共取?”
呂武、齊禾、竇干、尉寶等人既然能被呂明挑中召來,就說明他們一個個都是膽大的,在細聽過呂明確實可行的計劃之后,又被呂明的這番話鼓動得熱血沸騰,驚詫之情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摩拳擦掌,皆奮聲說道:“愿與長史共取!”
這天晚上,果如呂明所料,魏公蒲英在刺史府的大堂上,一如前數日,又大宴營中將校。
呂明一干人,配刀劍,攜弓矢,藏在吏舍。
將近三更,呂武潛到堂外,窺探堂中情形,見堂上歌舞聲亂,案上杯盤狼藉,上首的蒲英和下邊的將吏們都已醉態可掬,有那量淺的,已經出酒,或者干脆伏案不起了。
呂武回入舍內,把看到的東西稟報給呂明。
呂明長身而起,指著屋前院中的繁茂杏樹,與諸人說道:“今晚事成,卿等與我俱獲大功!天王求賢如渴,吾等必將得重用!以此杏樹相約,假以來日,我盼能與諸君,同列侯位!”
眾人轟然應聲。
呂明抽出利劍,率領眾人出吏舍,趁夜色,徑奔刺史府大堂。
堂外的侍吏們熬了半宿,正瞌睡的時候,哪里會想到有呂明等人的忽然殺至?盡皆目瞪口呆。
呂明等不理會他們,直登堂上。
蒲英的酒量不小,還沒有大醉,看到呂明等人仗刃沖進,他愕然問道:“長史何來?”
呂武、齊禾、竇干等吏,手腳麻利地控制住了宴上的那些醉酒將校。
呂明踏步而上,挺立蒲英榻前,瞋目大喝,說道:“吾奉王旨擒逆!”繞過案幾,一把揪住蒲英,把他按在地上,以劍臨於其頸,回首示意呂武,“取印綬兵符!出,請王師入城!”
呂武從蒲英的身上搜到了印章與兵符,趕到城門,偽傳是蒲英之令,打開了城門。
等在城外的啖高,率三百鐵騎涌入城中。
啖高分出百騎去到刺史府內,協助呂明控制局面。
他帶剩下的那兩百騎人銜枚、馬掩鈴,無聲無息地疾到刺史府西的兵營,把臨出咸陽前,蒲茂賜給他的王節豎立在了兵營的門畔,擺開陣勢,傳下命令:不得驚擾營內,有敢出者,殺!
營內的兵士在睡覺,不知道外邊發生了什么情況,卻是無有擅自出營的。
直到次日早晨,營中的將士們才發現了營外的王節、啖高部和被帶到不久的蒲英。
啖高率領來洛州的,悉為蒲秦的具裝甲騎,而且是鐵甲騎,人馬俱披鐵甲,騎士都持長槊。
初夏清晨的陽光下,這支精銳的部隊熠熠生輝。
啖高跨馬提槊,繞行在跪在王節邊的蒲英身側,呼令營中:“蒲英謀反,已然被擒。天王知汝等都是被蒙騙的,王節在此,天王令旨:棄甲械者,不究!”
營中的將吏,有的的確是不知道蒲英謀反之事,有的則知道。
但無論知與不知,面對威風凜凜的啖高和五花大綁的蒲英,全營的將士沒有敢亂動的。不多時,一隊隊放棄了甲械的兵士,在他們軍官的帶領下,老老實實地都出來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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