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聽到一個白塔法師談起鵜鶘瓶的事。”空中的巨人說,“多向空間翻轉瓶,雖然是被歸類為法術,在基本原理上是可以被描述出來的。簡單而言,那是利用維度扭結來穿越兩個鄰近的星層,如果用具體一點的比喻,就像是一張紙面,如果通過在正面打洞來抵達紙張的另一面,那就是隧穿的原理。但是除此以外,把紙張同一面的兩端扭轉后連接起來,就能在不打洞的前提下去到紙張背面。這個情況周雨先生能夠想象嗎?當然了,上升到立體層面后的實際模型沒有這么簡單,而且星層本身是也沒有邊界可言,從目前中心城提供的無窮地質學理論來說,并不存在一個地理意義上的‘世界盡頭’,可是空間的‘扭點’卻是曾經被觀測到的。在某些區域,即便不采取任何隧穿手段,人也可以像散步那樣走到另一個星層去。周雨先生的老家如果有仙境、必定迷失的森林,或者鏡中世界之類的傳說,都有可能是扭結現象的變種。就是因為觀測到了這種現象,無窮地質學本身才從單純的空間彌散論發展到了歷史同向論…啊,不過這一切和我們已經沒有關系了。對于‘答案’的追求,我的故鄉在很久以前就放棄了。”
巨人沖著羅彬瀚點了一下頭。他那實際上并無孔竅的面部上卻有酷似口鼻的凹痕,看上去宛如在展露笑容。那種生物神態般的錯覺中和了他氣勢凌厲的眼燈,甚至讓羅彬瀚覺得和熟悉的銀石巨人有些相似。可他也注意到實際上紅色巨人的表情要更為生動和靈活,而化為巨人的莫莫羅卻總是一副慈和而穩固的微笑表情。那是兩個巨人的性情差異,或是使用的殖裝不同,他對此毫無頭緒。
“不過,這個扭結的位置并不是固定的,至少對我們這樣生活在其上的生命看來,無法觀測出它按照什么樣的規律移動。雖然通過特定的儀式可以將扭結‘固定’在某個物體上,實際上施展儀式的人們也并不了解這種移動的原理,所以只好當作法術來處置。多向空間翻轉瓶就是根據這種法術現象制作出來的,簡單理解就是把許多張紙扣在一起的連環結。這些結點通往的全部都是過去的庇護所,是用來躲避金恩加吞噬現象和他們屬族侵害時的安全通道——雖然這么說,其實我并沒有怎么用過鵜鶘瓶,那時和我在一起戰斗的白塔法師擅長使用的是幻境球。那個東西周雨先生你也見過,外表就是非常小巧精致的雪花球,或者沙暴球。這種幻境球,一般來說只會作為扭結兩個星層的物品,必須要靠白塔法師使用正確的儀式才能開啟,而且對結點的觀察也是單向的。就是說,只有位于幻境球外側的一邊才能看到扭結處的存在。至于從內側的星層要如何到外部,我想這個辦法應該掌握在白塔內部。除了那些法師以外的人能不能做到呢?直到今天以前,我對這個問題都沒有答案。”
羅彬瀚忍不住望向阿薩巴姆。他想起了他曾經見過的那個填滿金沙的水晶球,也曾把那晶球破碎的景象描述給宇普西隆。
“這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周雨先生。我是完全真誠地這樣想的,就算會帶來更多意想不到的危險和敵人,但是只要想到世界這樣寬廣無盡,不管現在看起來多么無法破解的問題,或許在某個遙遠的地方也會有答案吧。這樣想來,玄虹之玉想要去外域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不如說是很棒的冒險。說著說著連我自己都想去了呢!啊,當然實際上是不可能的,因為這里是我要保護的地方…呀,一不留神就說到旅行的事情上去了,肯定是太久沒有放假的緣故。不好意思周雨先生,我們最開始是在聊什么來著?”
“鵜鶘。”羅彬瀚提醒道。他不確定這是不是他們的話題中心,不過他自己倒把這個記得最清楚。
“哦哦,對了。剛才是在說鵜鶘瓶的事情嘛。雖然理論上的‘多向空間翻轉瓶’可以施加在任何物體上,但最終在星河戰線配給的標準施法模型中,他們還是選擇了用鵜鶘作為原型素材。因為鵜鶘這種生命非常的有韌性和活力,看到什么都會夾進嘴里試一試,而且還會把小嬰兒送給沒有孩子的好心夫婦…”
現在羅彬瀚開始懷疑自己老家的傳說是否出現了某種偏差。也許他的整個人生都活在關于床鋪和接吻的巨大謊言里,而鵜鶘送子才是這個宇宙最合法而自然的生殖方式。鵜鶘的嘴原來是慈愛的搖籃,準備將荊璜打包送給一對理想的父母。
“可惜我沒有見過呢。雖然認識許多失去孩子的父母,還有失去父母的孩子,并沒有誰趕去將他們從痛苦中拯救出來。關于鵜鶘的象征,我想實際上完全就是誤會——因為在流傳的神話里鵜鶘曾經用喙撕裂自己的胸膛,把心血哺育給下一代,所以才被視為犧牲和救贖精神的象征。這是秘盟在建立時就流傳的故事,因此會來支援星河戰線的白塔法師們都喜歡拿鵜鶘來作為安全地點和應急法術的標識。曾經我對這件事充滿了好奇,所以去詢問那個法師朋友,想知道這個說法是怎么流傳起來的。因為說到底,應該沒有什么物種會用自己的血肉來哺育后代吧?這樣說可能有點絕對,不過大部分情況下,比起攝取父母,吃其他東西才是族群繁衍的正常方式。難道說是古代的某一只鵜鶘神靈干過這樣的事嗎?我把這個疑惑向他說了,于是他也告訴我,那個傳說在最早恐怕只是誤會而已。并沒有那樣的一位鵜鶘大神,而是過去的某只鵜鶘從那張巨嘴里吐出儲藏好的食物時,看到的人卻不理解鵜鶘哺育的方法,還以為它是把自己的內臟吐出來給幼崽吃了。這個誤會本來應當早早澄清,可是法術這個東西嘛,有時候完全就是不講道理的。因為很多人相信了鵜鶘刺血哺兒的事,久而久之,雖說這個宇宙的鵜鶘沒有什么改變,用鵜鶘作為標識的安全法術成功率反倒提升了。法師們雖然基本上都知道真正的鵜鶘是怎樣的習性,但在秘盟法術的意義上,它還是會描述成慈愛的、勇于犧牲的,宛如圣者般的事物。”
巨人說完這段話,細微而漫長地嘆了一口氣。
“很荒唐吧,周雨先生?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鵜鶘已經不是鵜鶘了,而是被法師們的信賴所塑造成的,某種充滿神性的美麗事物。可是,如果非要追溯歷史的話,鵜鶘也就只是鵜鶘而已,既不比他人偉大和善良,也沒有完全的冷酷無情,只是這世界上普普通通的生物中的一種…那時我所想的就是,其實我的種族也和鵜鶘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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