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木卡卡西道:“…哪有這種事。”
但旗木茜笑著搖了搖頭,那是她自己已經得出了結論,不需要旁人勸解什么的樣子。
旗木卡卡西了解她的一舉一動,甚至可以透過無言的動作,察覺到她的想法——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這一點,但他就是非常清楚。
他知道她的想法,知道她為什么微笑、為什么哭泣,又為什么一言不發的搖頭。
因為…他和她的想法,似乎完全是一樣的。
他看著她,就像是看著自己。
這就是那位彼岸之人希望他能跟著一起前來的原因吧。然而讓旗木卡卡西感覺無奈的是,人最能理解的是自己,最無法理解的也是自己。
他或許是最能夠接近她的人,但或許也是最不知道該如何接近她的人。
因為旗木卡卡西這種時候,只想自己一個人呆著。
旁人的陪伴和開解,有時候都只是一種吵鬧的打擾。
但要他現在就轉身離開,他卻又怎么都放不下心來。
…真難辦啊。
旗木卡卡西不由得想起了那些曾陪伴過他的朋友們。
在他的父親死后,在帶土和琳死后,在老師死后…
拽著他這么一個性格別扭的人,繼續往前走的朋友們…
還真是不容易啊。
但是,因為他們是“外人”,所以并不知道他曾經有那么一瞬間在心里朝著他們厭煩的大喊:“閉嘴吧!你們知道什么啊!讓我一個人待會不行嗎?真是讓人厭煩。”
所以他們可以理直氣壯,冒冒失失的湊在他的身邊,以自己的方式為他鼓勁,讓他覺得:“有這么多人為我努力到這個地步了,不振作起來也不行了。”
但面對“自己”,這一套反而行不通了。
旗木卡卡西總覺得自己如果靠近的話,旗木茜一定會想:“難道你不知道我現在只想一個人待著嗎?求求你了,別來煩我。你明明清楚這一點吧?”
由于太過于清楚這件事,他反而沒法厚著臉皮假裝什么都不知道的去安慰她了。
而就算勉強安慰,也絕對是沒有任何效果的。
這么一想,旗木卡卡西嘆了口氣,退出了房間。
他心想,雖然不好貿然開口說些什么,但是…這么走了也不像話。還是在附近稍微守著她一會兒吧。
就在這時,他又看見了那位彼岸之人。
疾風傳·宇智波佐助站在不遠處,安靜的看著這邊。
旗木卡卡西朝著他走了過去,不同于在鳴子她們面前那樣到處躲避,在他面前,少年絲毫沒有想要逃走的意思。
旗木卡卡西看著這位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弟子”,無奈道:“你啊,還真是給我找了個麻煩的差事。”
出乎意料的是,在其他人面前一向顯得冷若冰霜的少年,此刻輕輕的嘆了口氣,垂下眼眸,看起來有些無力。
那樣子一下子就顯得像個不知所措的孩子,而不是冷酷無情的叛忍,旗木卡卡西一下子就心軟了。
對于父母來說,自己的子女哪怕已是白發蒼蒼,在他們心里,也永遠是個孩子。
而對師長來說,這樣的情況也同樣成立。
三代火影在木葉崩潰計劃時看見大蛇丸,也依然覺得他如少年時一般可愛。
旗木卡卡西在佐助叛出木葉以后,也仍然覺得他不管墮落到何等地步,在他眼中映出的,也總是當初那個別別扭扭,本性卻很溫柔,在遇到危險時,會不假思索擋在同伴身前的孩子。
更何況,現在站在他面前的,是十七歲的佐助啊…
是性格最桀驁、孤僻、冷漠的時候啊。
這個時候的佐助,難得請求他幫忙一次。想到這一點,旗木卡卡西只好嘆了口氣,撓了撓頭發,覺得自己還是得做點什么才行。
他道:“我聽說…是老師做的。”
“殺死了…茜的戀人的人,是老師。”
“我想象不出老師做這種事情的樣子。”旗木卡卡西道:“但是我又覺得,那似乎也像是老師會做的事情。”
“這么說,似乎有些矛盾,不過…作為個人來說,老師是非常溫柔的人…他…應該是不想讓茜做出這么殘酷的選擇,所以才幫她承擔下了那份痛苦。”
“不過,也有可能是因為那時,茜的戀人的確有可能威脅到木葉。如果是作為火影…不管性格多么溫柔,在涉及到村子的時候,都必須要冷酷的戰斗。”
“…茜,應該也明白這一點。”
“所以,她沒有辦法去恨老師,也沒有辦法去恨宇智波黛…因為,她原本就一直覺得,自己虧欠了對方…到頭來,誰也無法去責怪憎恨,就只能得出,‘都是自己的錯’這樣的結論了。”
聽見這話,旗木卡卡西發現面前的佐助皺起了眉頭,似乎很不能認同她的想法。
這讓他忍不住有些好奇道:“…佐助你,似乎很在意她?”
黑發黑眸的少年抬頭看了他一眼。
“是因為同為彼岸之人,所以老師出于對茜的歉疚之情,托付了你什么嗎…?”
“不…不對,如果只是那樣的話,你是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的…你似乎是出自自己的感受,在關心著她?”
“…”少年沒有回答——他本來就已經無法言語了。所以他理所當然的移開視線,只是望向了旗木茜所在的方向。
“誒,難道是因為我嗎?”旗木卡卡西卻半真半假的驚訝道:“難道說,佐助你是因為茜是我的同位體,所以才對她這么在意嗎?如果是這樣的話,作為老師,我會很感動哦?啊…不過…”
他頓了頓,又表情復雜道:“想到你可能把茜看做一位女性,作為男性的我…果然心情還是有點微妙啊…”
少年拿出了烏龜犁,終于忍不住開口了:“佐助大人說,茜大人本來就是女性,要把她當做男性看待才奇怪吧!”
見自己的弟子終于開口和自己交流了起來,旗木卡卡西不動聲色的松了口氣——他總覺得,旗木茜需要人開解,但這位一直沉默寡言的少年,情緒也不大對勁。
不過,果然,有時候,作為“外人”安慰外人,反而更容易一些啊。
“哈哈哈哈,那么說倒也沒錯。”旗木卡卡西笑了笑道:“那么…佐助能不能跟我說一說,那位真澄…茜的戀人,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從各個方面來說,我對他…都還蠻好奇的。”
聞言,疾風傳·宇智波佐助頓了頓,似乎準備讓犁代為解說一下,可下一秒,他就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將旗木卡卡西朝著旗木茜所在的方向輕輕推了一把。
旗木卡卡西微微一愣道:“你是…要讓我去問茜?”
少年點了點頭。
“你覺得,可以用這個當做話題,轉移她的注意,和她拉近距離,能讓她稍微發泄一下?”
少年又點了點頭。
“…佐助你這么關心她…她知道嗎?”
犁道:“佐助大人說,沒必要讓她知道。”
旗木卡卡西皺起了眉頭,有些不贊同道:“要我說,如果有這份心意的話,佐助自己去見她,不是更好嗎?”
但少年表情復雜的蹙起了眉頭,沉默了片刻,搖了搖頭。
“佐助大人說,”犁道:“不知道該怎么作為彼岸之人面對茜大人。”
旗木卡卡西最終還是去找茜了。
在踏入屋內時,他回頭望去,卻見那位黑發黑眸的少年依然站在原地,遠遠地望著這邊。
“那個,實在不好意思,再次來打擾了。”
像是感覺到了他無聲的催促,銀發男人只好厚著臉皮的撓著后腦勺,看著跪在佛龕前閉目祈禱的女性,硬著頭皮出聲了。
方才披散著長發的女性,大約是為了更正式的悼念,此刻已經盤起了長發。
她穿著黑色的和服,取下了護額,露出了那道和卡卡西一模一樣的,劃過左眼的傷疤。
那道傷疤,還有露出來的寫輪眼,再一次的讓他感覺到了——這個人,的確就是另一個自己。
“如果不介意的話…”他說,“就把我當做娘家來的兄長吧?我…可以拜祭一下他嗎?”
旗木茜看著他,看了一會兒,像是察覺到了他的擔心,而不希望自己再讓任何人失望般的點了點頭。
旗木卡卡西便走了上去。由于尸體已經不在了,現在留在這里的,也只有一個小小的牌位而已。
因為這并不是正式的葬禮,他簡單的祭拜完后,終于問出了那個問題:“…真澄,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呢?”
跪坐在一旁的旗木茜原本一直出神的看著牌位上的名字,聽見這話,才回過神來一般,將視線落在了旗木卡卡西的臉上。
她反應有些遲緩的想了想,才柔和下了眉眼說:“…是個笨拙的人。”
“咦?笨拙?”旗木卡卡西有些驚訝,“我還以為,你會說他是個‘很好的人’,或者‘很溫柔的人’之類的。”
“他是很好,也很溫柔,不僅擅長做飯,工作也很認真負責,但是,他對所有人都是那個樣子的,唯獨對我,才會露出笨拙的一面。所以我覺得,屬于我的那個他,是個笨拙的人。”
“…這個說法啊。”
“他很笨拙的愛著我…有些時候簡直叫人生氣…比如說,遲遲不肯求婚這一點。不過,他一定是很慎重很慎重的做出了這個決定吧。因為這么久才求婚,他一定是思考了很久很久啊…但有時候想想,這件事情居然要考慮這么久,不也太笨拙了一點嗎?”
“也是呢。”
“但是…他雖然很笨拙,卻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愛的人。”
卡卡西看著她眉眼間,溫柔與悲傷同時溢出的模樣,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才好,只能沉默了下去:“…”
“卡卡西…”
“嗯?”
“你的話,應該很了解吧——我,或者說我們…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覺得,大概永遠也不會愛上什么人了,可能會一直一個人,過完一輩子了。”
“…我現在還是這樣的哦?”
“是啊,所以,真澄出現在我的世界里的時候,我覺得特別不可思議。”旗木茜彎了彎眉眼道:“因為之前也認識他,但那個時候,我想都沒有想過,這個人今后會對我來說,變得如此不同。”
“你們怎么認識的?”
“在墓地里見面的。”
“…居然是墓地嗎?”
“我…去為同伴掃墓。”
“唔。”卡卡西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事情。因為他也曾經天天這么做過。
“他陪著天天一起,去給他的老師掃墓。”
“天天?”
“嗯。他的老師,是天天的父親。”
旗木卡卡西挑了挑眉毛。“怪不得剛才天天在這里。我本來還以為…天天是他的學生什么的。”
“他不愿意當帶隊上忍的。”旗木茜好像只要提到他,就會很開心,“他不喜歡出門,所以總是…”
但是開心過后,只要想到他已經不在的事實,她眼中明亮的笑意就會慢慢沉寂,“所以他總是,會在家里等我回來…”
“那天也是。”
她說完這句話,就沉默的看向了自己指間的戒指,無言了好一陣子。
“…那天也是,他在家里…等我回來…可是…我沒能及時趕回來…我甚至,都不知道這里發生了什么…我啊…沒有修理那天留下的戰斗痕跡…因為我總覺得,那是他最后留下的東西…”
這么說著的時候,她忽然站了起來,朝著卡卡西招了招手,“過來。”
她領著他走到了另一間屋子里,這間屋子殘破的厲害,很明顯,大部分的戰斗都在這里發生的。
卡卡西一眼就分辨出來道:“…是木遁的痕跡。”
“嗯。”旗木茜道,“我現在就睡在這里。”
“…這里不能住人吧。連屋頂都…”
“因為我想知道他最后的感受。”旗木茜卻堅決的打斷了他。
她抬起頭來,看向了屋頂的破洞,低沉道:“他最后在這里戰斗的時候,都在想些什么?他是不是曾經只差一點點就可以逃走…?他痛苦的掙扎過嗎…他死之前,有沒有想起我,有沒有…呼喚過我呢?”
“他一定呼喚過我的…可是我什么都沒有聽到,什么都沒有感覺到…我居然,讓他一個人孤立無援的,在我們兩個人的家里死去了…”
旗木卡卡西能夠感覺到她的悲傷,他只能沉重的道:“…那不是你的錯。”
他看著旗木茜怔怔的仰望著殘破的天花板,像是在幻想當時,如果她也在場的話,也許一切都會不同。
至少——贏不了的話,死在一起也很好啊。
“我…”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的,突然開口道:“你知道,陰陽遁可以創造生命嗎?”
聞言,旗木茜微微一愣,“陰陽遁?”
“'陰遁'代表精神的力量,可以創造萬物;‘陽遁’代表的力量,可以賦予生命。”
“鳴人…曾經在得到六道仙人的力量后,為我創造出了新的眼睛。”
他這么說著,將自己的護額推了上去,向旗木茜展示自己那與她一樣的傷疤,和已經并不一樣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