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后。
昆山花園。
林躍抱著一只貓敲響房門。
不是獨眼夏侯,是一只肥嘟嘟的橘貓。
要知道為了討回這只貓,他可是費了不少功夫,買玩具,陪吃KFC,還到迪士尼轉了一圈,總算搞定了蔥油餅攤的小主人。
“你今天怎么有空…”
陳嶼打開門,看到他懷里肥嘟嘟的一團愣住了:“皮卡丘?這是皮卡丘吧?”
“都吃成這樣了,得虧你還能認出他。”林躍一面說一面走進屋里。
陳嶼一只胳膊夾著拐杖三瘸兩拐地跟在后面。
“你可真行,居然把它找回來了。”
林躍在靠近客廳的地方找到貓籠,打開后將皮卡丘塞進去。
“這是你對鐘曉芹最后一點虧欠,把它還了,你們倆就徹底兩清了。”
數日前史密斯打來電話,告訴他陳嶼在追蹤拍攝一只白犀牛時受了傷,不過沒有生命危險,就是右腿腿骨骨折了,醫生檢查過后說不嚴重,休養一段時間就好。
拍攝野生動物照片這種事自然不能做了,想著陳嶼去非洲差不多三個月了,是時候接他回來了,林躍便借陸金偉的私人飛機飛了一趟坦桑尼亞,把人從非洲接回來養傷。
“貓既然找到了,你怎么不給鐘曉芹送去?”陳嶼慢慢地坐到沙發上,把拐杖放到身邊不遠的地方。
“我不知道她住哪兒。”
“那打電話叫她自己來拿好了。”
“我覺得你最好親自走一趟,把貓送她家去。”
“為什么呀?我現在這腿腳的,你這不是誠心為難我嗎?”
“你走后鐘曉芹她媽為離婚的事來過好幾趟。”
“你不是說她已經和鐘曉陽好上了嗎?”
“可她媽不喜歡那人呀,還記掛著你呢。你把貓送回去,順便把事情跟他們說清楚。”
“這種事你逃不掉的,總要去面對。”
“你這小子,現在翅膀硬了,教訓起你哥來了。”
林躍聳聳肩,看了一下腕表刻度:“時間快到了,我還得去機場接人,走了啊。”
陳嶼多嘴問了一句:“接誰?”
林躍眨眨眼:“顧佳。”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小子…”陳嶼搖搖頭,一臉無奈表情。
第二天下午。
鐘家樓下。
鐘曉芹慢吞吞地走著,這還是自她搬出去后第一次回來,離家門越近,內心的不安就越強烈,剛才對門王嬸拍了她的肩膀一下,差點沒被嚇死。
進屋后爸媽要問起鐘曉陽來可怎么說呀?
說他爸的公司被查,他媽被人起訴,他跑國外躲債去了?快半個月沒聯系她了,微信也沒動靜,似乎還在跟她慪氣。
以往陳嶼的冷暴力最多就是不交流,可該做的事還是會做的,比如飯會做兩人份,至于吃不吃那就是她的事了。
相比之下鐘曉陽的冷暴力更過分,連她問他爸案子進展的話都不回答。
她很失落,也很氣憤。
咚咚咚 敲門聲在樓道回響。
腳步聲過后,門呀的一聲打開。
“曉芹,你可算回來了。”
“我能不回來嗎?您都拿跟我斷絕母女關系相威脅了。”
鐘曉芹把包摘下來掛到衣帽架上,又把外衣一并放好,換了拖鞋走進客廳,還沒等跟坐在沙發上的親爹答話,一眼便看到靠近陽臺角落的棉墊上臥著一只橘貓。
“咦,皮卡丘?”
“皮卡丘!”
那貓聽見她欣喜的喊聲,睜開眼睛喵喵叫了兩聲。
真是皮卡丘,只不過體型肥了一圈。
“爸,皮卡丘怎么回來了?”
坐在沙發上的鐘父朝電視努努嘴,鐘曉芹扭頭看去,只見上海臺藝術人文頻道在播訪談節目,女主持人對面沙發上的男子眼熟。
很眼熟。
因為就是陳嶼。
“陳先生,聽說您以前是咱們電視臺的編輯。”
“對,我以前在新聞頻道做事。”
“那請問是什么讓您下定決心遠赴非洲的呢?”
“生活吧,生活總是會逼著你窮折騰或者瞎折騰。”
“您真幽默。”
“謝謝,我是說真的,因為很少有人這么夸我,以往身邊的親人朋友對我的印象要么是刻板要么是枯燥。”
“看來您在非洲呆了三個月,不只拍攝出許多令人驚嘆的作品,性格方面也有了很大變化。”
“是的,如果你有機會跟一群無聊到對野生動物惡作劇的人做隊友,或許也能找到一些另類的快樂。”
鐘曉芹看著電視上的前夫:“他怎么上電視了?”
沒結婚前陳嶼上過電視,但都是以一線記者的方式上的,結婚后就到陸欣的欄目組當了編輯,一直做幕后工作,然而他們離婚三個月后,他不僅重回電視臺,還成了訪談節目的嘉賓。
沒有房子,車子,存款。
他是被請回電視臺的。
他用這種方式詮釋了屬于自己的成功。
“陳嶼現在可不得了呀。”鐘母歸置好門口的鞋走過來,拿起丟在沙發上的手機,點開一個微信公眾號,指著上面的圖片說道:“看見沒有,這些都是他拍的照片,據說還上了外國的什么BBC雜志,還有這個…中央臺科教頻道最新的公益廣告用的就是這張照片唻。”
鐘父摘下眼鏡放到茶幾上,指了指墻角的貓:“那皮卡丘就是他找回來的。”
鐘曉芹看著電視里容光煥發的前夫,心情很復雜。
離婚后他改變了自己的人生軌跡,踏上了追求夢想的道路,并取得了讓人羨慕的成就。
她呢?想要光鮮亮麗,想要輕松快樂,想要自由自在,三個月過去了,她得到了嗎?
“你們叫我回來,就是為了皮卡丘的事?”
“曉芹哪。”鐘母語重心長地說道:“你知道陳嶼為什么從非洲回來嗎?”
“為什么?”
“他的腿受傷了,醫生說骨折,得在家養著。”
鐘曉芹一臉驚訝:“他腿折了?”
“是啊。”鐘父說道:“腿折了還親自把皮卡丘送過來,你說這,品性多好的一個人呀,當初非要離什么婚,真是腦子秀逗了。”
鐘母說道:“我跟你爸的意思是,人家都做到這種地步了,你是不是過去看看他,好歹夫妻一場。”
鐘曉芹坐在沙發上思考片刻:“那…下午我去看看他?”
“這就對了嘛。”鐘父說道:“這叫禮尚往來。”
鐘母在旁邊瞪了他一眼。
什么禮尚往來!她跟老頭子很清楚,陳嶼這次來除了送貓,還有提醒他們別去昆山花園找他的意思,因為往后他在家里的時間不多,往那兒跑等于白費力氣。
這里也有委婉表述不愿意跟鐘家糾纏的意思。
陳嶼走后倆人就急了,這么好的女婿,如果再不做點什么的話,那女兒和他的婚姻就徹底完蛋,再沒有復合的可能了。
于是有了鐘母用斷絕母女關系逼她回家的電話,有了剛才的雙簧,為的就是制造見面的機會,盼望二人能夠舊情復燃。
鐘曉芹拎著兩袋水果來到昆山花園,敲響了曾經的家門。
咚咚咚 “來了。”
屋里傳來陳嶼的應答,幾個呼吸后門打開,一張比印象中黑了不少的臉出現在對面。
“鐘曉芹?”他似乎很意外,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側身往旁邊一閃,讓她進屋。
“聽說你受傷了,我來看看你。”
鐘曉芹走到屋里,把東西往客廳的桌子上一放,看著一瘸一拐跟過來的前夫說道:“腿怎么樣?”
“問題不大,醫生說休養個把月差不多就能恢復如初了。”
“皮卡丘的事,謝謝你了。”
“別客氣,應該的。”陳嶼說道:“你喝水不?喝水我給你倒去。”
這話很有禮貌,但是聽在鐘曉芹耳朵里有點刺耳,因為沒離婚的時候都是“壺里有才燒好的水,要喝自己倒去。”
“非洲好玩嗎?”
陳嶼挨著沙發慢慢坐下:“非洲不好玩兒。”
“不好玩兒你還去那么久?”
“人嘛,不能閑著,總得找點兒事做。”
“也是。”
鐘曉芹猛然想到她已經閑了快兩個月了:“最近過得怎么樣?”
陳嶼說道:“還行。”
“…”鐘曉芹不知道該說什么,屋子里氣氛怪怪的,以前沒離婚的時候他也總是把天聊死,但是感覺沒這么疏遠。
沉默持續了差不多半分鐘。
樓道里咔的一聲輕響,門從外面打開,還沒見人呢,遠遠地便聽到一個普通話特不標準的女聲:“陳嶼,我讓艾米麗幫忙寄的醬料到了,今天晚上做你最喜歡吃的tacos好不好?”
關門的聲音。
換鞋的聲音。
“對了,陳旭來不來?如果他來,就需要準備三人份的了。”
“他說晚上要陪顧佳吃飯,不來了。”
“哦,這樣呀。”
一個女人走進客廳,臉型有點圓,鐘曉芹覺得跟她有點像,不過眼睛鼻子有白人的特點,到了嘴巴那塊兒又變為亞洲女人特有的精致。
“咦,來客人了?”
聽到簡的問話,陳嶼趕緊給她們做介紹:“哦,這是鐘曉芹,她叫簡,是…呃,我在非洲認識的…”
“我聽說過你的事。”簡走過去,大大方方地對鐘曉芹伸出右手。
鐘曉芹是逃出來的。
落荒而逃!
從陳嶼介紹簡時支支吾吾的樣子,她也能猜到兩個人的關系,只不過那位前夫還想著照顧她的感受,沒有直說。
雖然明知道兩個人已經離婚,陳嶼找個比她年輕漂亮,有共同愛好的女朋友是他的私事,但還是控制不住地沮喪失落,以及憤慨。
憑什么,短短三個月他就交了新的女朋友?
與此同時,昆山花園門口對面停的一輛林肯飛行家上,林躍看著副駕駛上蹲坐的獨眼貓說道:“對,我就是故意的,這樣就完全斷了他、她和她家的念想。”
一個月后。
即將步入冬季的上海透著一股難熬的陰冷。
醫院婦產科的走廊里人滿為患,有陪著妻子過來做產檢的男人,有快步如飛的護士,也有抱著小孩兒等候篩查的。
王漫妮拿著超聲檢查報告單由樓梯口拐出,走到坐在候診椅等候的鐘曉芹面前問道:“怎么樣?”
一臉蒼白的搖搖頭,鐘曉芹把手機往前面遞了遞。
屏幕中間是她和一個使用摩托車做頭像的人的微信對話框,在接近下緣的地方有一個轉賬圖案,“88”后面兩個0。
“他怎么能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