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鈞儒見老金一臉面紅耳臊的模樣,覺得自己的話可能有些重了。畢竟他們這對上下級今天才第一次見面,彼此還不熟悉,剛一見面就指出金翊軒工作上的問題,似乎有些不妥,金翊軒剛剛與組織取得聯系,就像是個流落在外的游子終于找到了家,心里熱乎乎的,暖洋洋的,正想大展拳腳,他這樣直言不諱的批評會不會像一盆涼水澆滅了金翊軒的工作積極性?
康鈞儒心里其實也明白,我黨組織里面有文化,懂經營的人并不多,金翊軒雖不善此道,但他還是挺努力的,主觀上是想把如意軒經營好,只是這經營管理的水平很有限。
康鈞儒覺得這個如意軒飯莊是黨組織的一份產業,應該把它經營好,發展好,不能放著這么好的資源不利用,甚至連自給自足都做不到,反而老是依賴于上級的撥款來維持經營,我黨的活動經費本來就很有限,要是連如意軒這樣的有造血能力的部門也依賴于輸血的話,那我黨以后的活動經費會更加捉襟見肘了。
所以康鈞儒覺得他現在能做的就是幫助金翊軒提高經營管理能力,讓如意軒不僅成為一個行動隊員的集聚地,還要讓它成為我黨活動經費的提供者。
“老金,這樣吧,你從那些伙計里挑三個有點烹飪基礎的隊員,我給他們聯系滬上知名的飯店大廚,讓他們去那兒跟著學手藝,經過一年半載的拜師學藝,把如意軒的菜品質量先搞上去,把自己這個掩護身份扮演好。”
金翊軒一聽,心頭一熱,看來這個康鈞儒不僅一眼就看出了問題,而且也在設法幫助他解決問題:“好啊,我這就回去挑幾個有點基礎的,讓他們跟著那些名廚學藝。”
“還有,老金,你別光想著節流,把租金省一半,你應該想辦法開源,那個店面不僅不能縮小,而且還需要重新裝修一下,把那些桌椅都換新的吧,我剛才坐在那張搖晃的凳子上,差點摔了。”康鈞儒想起剛才的實地勘驗,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隨后望了望金翊軒:“還有啊,你的這些個伙計也不勤快,連桌子都不擦,待客態度也不熱情,這如何吸引客人前來用餐呢?”
金翊軒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腦勺:“我回去后好好批評批評他們。”
“是得給這些隊員好好上上課,不要小看了這些細節問題,隊員們要端正工作作風,不要以為當伙計是份外的工作,不上心,只有把日常工作做好了,我們的掩護身份才更真實有效,也就更安全了。”
金翊軒點點頭,但隨即又犯了愁:“鈞儒同志,你批評得對,我完全接受,我回去后就把如意軒重新整頓,不過你剛才提出的要重新裝修如意軒,可我這里實在是拿不出這筆資金。”
“裝修資金的問題,我替你解決,我這里還有些錢,你先拿去用吧。”康鈞儒走到辦公桌旁的一個保險柜那里,把鑰匙插入匙孔,隨后轉動了一下密碼鎖,從里面拿出八卷大洋,隨后將保險柜的門關上。
康鈞儒將這八卷大洋放進一個布袋里,交到了金翊軒的手上,笑著說道:“拿著吧,老金,把如意軒好好裝修一下,做生意是要靠門面的,那個如意軒的店招我建議加裝霓虹燈,這樣的話,就算是到了晚上,如意軒飯莊也能成為東新橋周圍的一個地標建筑,能吸引顧客前來。“
那時店招裝霓虹燈的都是一些大商店,大公司才有,像如意軒這種小飯店也加裝霓虹燈肯定會讓人眼前一亮,以為是有來頭,有實力的飯店。而康鈞儒就是要把如意軒打造成為一家滬上知名食府。
“好的,我聽你的。“現在金翊軒對康鈞儒頓生敬佩之心,所以言聽計從。
“我聯系好了名廚之后就通知你,到時你派幾個弟兄過去就是了。一個月之后,如意軒重新開張,我會再次光臨的。”
金翊軒拿著這個沉甸甸的布袋,百感交集,他抬起頭來望著康鈞儒:“鈞儒同志,請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辜負組織對我的信任,我一定會把如意軒經營管理好。”
“如果在經營方面遇到什么問題的話,可以跟我電話聯系。別的我不敢夸口,做生意還是輕車熟路的。等你們的飯莊裝修好了之后,我會介紹滬上的一些大佬去你們那兒用餐,積攢人氣,提高知名度。
老金啊,你可別小看這些所謂的剝削者,資本家,他們的影響力和能量是很大的,有的時候他們一句話能頂你千言萬語,他們一頓飯的工夫就能解決你幾年都解決不了的事情。
我們搞地下工作的人要具備千里眼和順風耳,而我們就是要借助他們來變成我們的眼睛和耳朵,收集方方面面的資訊消息,與各行各業,各色人等打交道,但前提是我們要充分利用好如意軒這個交流的平臺,中國人講究飲食文化,很多事情都會拿到飯桌上討論,解決,所以只要如意軒的生意起來了,這個地方便能成為打聽到各種信息的前沿哨所。”
經康鈞儒這么一點撥,金翊軒頓時茅塞頓開,他這才明白康鈞儒的良苦用心。
“哦,對了,我還有一件事要跟你說,中央要求我們盡快組建好上海地下黨組織,今后所有的組織成員都用代號進行聯絡,我的代號是飛鷹,你的代號我看就叫夜鶯吧,你回去后,將你的那些行動隊員的代號都取好,回頭告訴我,我們這個小組都是以飛禽為代號,以后若是發展了新的組員,必須及時向中央報備,這樣今后組織既能掌握各成員的大致情況,也能起到保密作用。”
“好的,我明白了。我回去后就去落實。”
在回如意軒的路上,金翊軒的腦海里反復出現康鈞儒那些苦口婆心的肺腑之言,覺得句句在理,不禁對這位新領導刮目相看。
彭若飛與康鈞儒這兩人雖然師出同門,又是同一戰壕里的戰友,同袍同澤,但兩人還是有不少個性與作風上的差異。
彭若飛身上有種知識分子的儒雅從容和脫俗高潔,身為大學教授的他具有那種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的古代儒士之風,禮賢下士,與底下的那些基層黨員相處融洽,當他們有困難來找他解決時,無論是生活上,還是工作上,他都會不遺余力地扶危濟困,幫助他們渡過難關。
但康鈞儒不一樣,他是富家子弟,曾經享受過非常優渥的生活,所以出手闊綽,眼界高遠,格局開闊,他喜好結交朋友,尤其是對于那些位高權重者,他更愿意與他們交往,他這樣做的目的就是為了編織一張人脈網,通過這些人脈關系,他能更高效且不費吹灰之力地完成組織上所交予的任務。
他的個性更爽直,經常是一針見血地指出問題所在,癥結之處,有時會不留情面,因而有時有些同志不理解他,以為他高高在上,脫離群眾,是少爺作風。
為此以前彭若飛和康鈞儒在一起共事時,彭若飛也跟他談過這些問題,康鈞儒也在不斷改進自己的工作作風,對待下屬的態度隨和了許多,脾氣也溫和了許多。但要他做到像彭若飛那種溫文爾雅的脾性,難度甚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