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儀話音剛落,當即就有人附和,“還別說,宋夫人這般模樣與當年的長公主的確是有幾分相似。”
諸如此類的話,宋姣之前沒少從旁人口中聽到,都是說她三嬸嬸長得很像前昌平長公主。
她只當是玩笑,沒成想就連那位長公主的親大嫂都這么說,當下有些擔憂地看向溫婉。
面對一屋子人的打量,溫婉面上沒有流露出太大的情緒,嘴角揚起一抹淺淡得宜的笑容,“之前去別的府上赴宴,也曾有人說過我長得像前長公主,甚至還有人說,世子夫人如今深居簡出與前長公主有關,今日一聽世子夫人心心念念著前長公主,可見妯娌關系之融洽,令人艷羨。天下百姓千千萬,我能肖似長公主,實在是莫大的榮幸。”
既恭維了世子夫人,又抬高了前長公主,最后表明自己的謙卑態度。
這話說的,一點毛病都沒有。
當然,沒毛病只是外人的看法,溫婉的說辭,無疑引起了蘇儀的極度不適,她面上那抹怪異的笑容在僵硬一瞬之后很快就淡下去。
小柳氏是個會察言觀色的,瞧著婆母臉色不對勁,忙笑著請溫婉和宋姣入座。
溫婉站著沒動,“聽聞老太太喜好禮佛,今兒頭一次上門拜訪,我給她準備了一份薄禮,不知能否有幸去見見老太太?”
不等婆母說話,小柳氏就笑道:“宋大人是我們老太爺的徒弟,老太太是宋大人的師母,自然也是夫人您的師母,您去見老太太,天經地義,夫人這邊請。”
一句話,化解了老太太不輕易見客的尷尬,同時也是在變相提醒蘇儀,宋家與陸家的關系非同一般,就算私底下有什么恩怨,這會兒也不該搬到明面上來。
蘇儀怔了怔。
不止是她,在場的所有人都怔住了。
宋巍是陸家老太爺的徒弟?什么時候的事兒?
不過顯然,小柳氏并沒有當眾解釋的打算,她直接領著溫婉出了東堂門,宋姣和進寶在后面跟著。
小柳氏剛過門不久就從婆母蘇氏手上接管了中饋,到了如今,她對陸家的情況已經是了如指掌,公爹后宅清靜,只有一妻一妾,正妻為他誕下一雙兒女,他卻偏偏疼寵那位膝下無所出的文姨娘,甚至在兒女婚事上都讓文姨娘來插手。
寵妾滅妻這種事在大戶人家其實并不少見,但很多人為了遮羞,為了不讓名聲傳出去影響仕途,總會扯塊遮羞布蓋著,大面上不會直接下了正妻的面子,陸家自然也一樣,所以除了個別事陸平舟會格 外縱容文姨娘,其他時候,該給蘇氏的面兒他一樣不少。
這種婚姻關系,讓小柳氏聯想到了自己。
她入府之前,陸晏彬就已經納了小蘇氏——蘇黛為妾。
陸晏彬很喜歡她,但再喜歡也不能把妾扶為妻,所以他不得不按照長輩們的安排,三媒六聘娶了小柳氏。
大婚之后,陸晏彬在小柳氏這邊留宿的時間屈指可數,絕大多數時候都在小蘇氏院里。
以至于到了如今,蘇黛已經懷身大肚,小柳氏的肚皮卻還毫無動靜。
小柳氏覺得,陸家的男人大概都是遺傳的寵妾滅妻,所以每當覺得委屈,覺得難過的時候,她就多去婆母的院子里轉轉。
在小柳氏眼里,婆母蘇氏無疑是慘的,男人不疼也就算了,一雙兒女還被妾室給收買,把妾當成生母般的孝敬,而對真正的生母卻僅僅維持著大面上的尊敬。
女人活到這般田地,是種悲哀。
所以每當看到婆婆過得比自己還慘,小柳氏的心情就會好上很多。
久而久之,這種心理變成了同病相憐。
在陸家,能發自內心維護蘇儀的,大概也只有小柳氏一個人。
因為看著蘇氏,她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后的自己。
想到這,小柳氏嘆口氣,歉意地看向溫婉,“宋夫人,我婆婆愛開玩笑,先前那些話,您別往心里去。”
宋姣跟在身后暗暗翻白眼,她可看得真真兒的,世子夫人當時面上的笑容十分怪異,哪里是在開玩笑,分明像是跟三嬸嬸結了什么宿仇。
溫婉作為客人,自然不可能在別人府上大鬧特鬧。
更何況,溫婉也不是那樣的性子。
揚起唇角笑了笑,溫婉回道:“我也是順嘴開了句玩笑,還望世子夫人不要與我一般見識。”
小柳氏忙說不會,她婆母不是那樣的人云云。
二人說話間,到了一處清幽的院門前。
小柳氏停下腳步,讓門口的大丫鬟進去通報。
不多時,大丫鬟出來恭敬道:“少奶奶,宋夫人,老太太里面有請。”
溫婉頷首,往前走了兩步,想到什么,回頭看向宋姣,“要不,你先帶著進寶去別處玩,一會兒我見完老太太再出來找你們。”
宋姣點點頭,跟溫婉道別后帶著進寶走遠。
溫婉來到老太太的院子正堂,里面坐了老太太的幾位老友,剛聽人稟報說宋夫人來了,幾人齊刷刷轉頭,目光紛紛 落在溫婉身上。
坐在上首的老太太一看到溫婉那張臉,頓時整個人都僵住了,心中五味雜陳。
還是小柳氏出聲把老太太的神智給拉了回來。
“老太太,宋夫人是特地來拜訪您的。”
溫婉屈膝行禮,喊了聲老太太,之后把自己繡的佛經奉上。
小柳氏交到老太太手里時,見對方雙手有些顫抖,她很是不解,“老太太,您是不是哪不舒服?”
老太太喉頭哽住,半晌沒出聲,用了很久才把眼淚花子給逼回去,嘴角扯出一抹笑容來,“這是宋夫人親手繡的嗎?繡功真精致,有心了。”
溫婉頷首,“老太太喜歡就好。”
給國公夫人繡佛經,她確實是花了心思的,到底是血緣上的親祖母,哪怕以前素未謀面,溫婉也毫不吝嗇在初次見面時向對方表示一二分敬意。
之后,溫婉便被留下來吃茶。
堂內的其他幾位老夫人也會與溫婉搭話,到底是經歷過的風浪多,這幾位的心境比蘇儀院里那幾位要沉穩得多。
雖然大家都看著溫婉長得有些像前昌平長公主,卻沒有誰拿到臺面上來說,口中所聊的話題也不會往這方面靠。
跟這幾位聊天,溫婉反而覺得輕松多了。
倒是坐在上首的老太太,似乎自從溫婉進來之后,情緒就一直有些異樣,像是在極力克制著什么。
溫婉也不難猜出。
自己長了一張她兒媳婦的臉,自然是勾起了老太太對兒子兒媳的回憶。
吃了一會兒茶,外面有下人來報,說準備開席了,請老太太和幾位夫人移步。
老太太示意自己那幾位老友先走,特地把溫婉留在后頭。
等人走遠,老太太才從主位下來,主動牽起溫婉的手握在掌心,眼底一派慈和,她大抵是猜到了什么,開口卻只能說:“你這雙手真巧,那幅佛經我很喜歡。”
溫婉也不抗拒,任由老太太牽著朝擺席的廳堂方向走。
此時擺宴的幾個小廳里,女眷們陸續入席,偶爾有說笑的聲音從軒窗傳出來,一派熱鬧非凡,讓人感覺不到深冬的寒冷與沉悶。
不好一直讓老太太牽著,溫婉抽回手,改為親自攙扶著老太太。
老太太顯然是歡喜的,面上笑容都深刻了幾分。
二人正要進廳堂的時候,不遠處突然跑來一個做婆子打扮的婦人,對著溫婉直接跪了下去,抬頭就哭,一雙眼睛腫得像被誰給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