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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0、一板磚

  之后的幾天,唐詠一直住在芝蘭院。

  知道他會做噩夢,每到夜間,徐嘉就讓墨香給他點安神香。

  接連數日下來,雖然還是沒辦法開口說話,但精神明顯好了許多。

  唐遠每天一下衙就忙著操心他和江清雨的婚事,沒空關心芝蘭院這邊。

  徐嘉也樂得清靜,等到了各個衙門休沐的日子,她帶著唐詠去了趟宋府。

  這次唐遠沒來,她就直接被接到內院去見溫婉。

  入冬天寒,溫婉、宋姣和云彩玲瓏幾人圍坐在火盆邊,給小奶娃柒寶做夾襖。

  其實剛滿月那會兒各家來送禮就已經收了不少,柒寶并不缺衣裳穿。

  只不過當娘的大概都有這樣一種心理,永遠覺得孩子少件衣裳,少口吃的,再加上貼肉穿的衣裳,溫婉總要過了自己的手才肯放心,因此別家送來的那些,全都被壓箱底了,如今柒寶身上穿的,都是溫婉帶著侄女和小丫鬟們一針一線做出來的。

  屋里除了火盆,還燒著地龍。

  徐嘉掀簾進去的時候,一股熱氣撲面而來,她頓住腳步,緩了幾息才勉強適應,繞過屏風,笑著對溫婉打招呼,“忙著呢?”

  溫婉先前就聽下人稟報說唐二奶奶來了,聽到聲音,回頭看徐嘉,見她身后還跟著個小人兒,有些意外,“小家伙能開口說話了嗎?”

  聞言,徐嘉面露愁色,“還不能,今兒帶他來,正是想問問你們認不認識精通這方面的大夫,我們家請了好幾位,不是束手無策就是還要琢磨琢磨,我估摸著等他琢磨出來,黃花菜都涼了。”

  云彩和玲瓏見客人進來,忙站起身行禮,之后請二人落座,又給奉了茶。

  徐嘉沒心思喝,捧著茶杯眼巴巴地看著溫婉。

  溫婉將目光從唐詠身上挪開,“大夫怎么說的?”

  徐嘉據實道:“被人下了毒,只不過,我買通所有大夫瞞著,府上沒幾個人知道。”

  徐嘉才說完,屋里所有人都怔住了,目光齊刷刷看向唐詠。

  溫婉也被驚到:“這孩子才三四歲大吧?誰這么殘忍對他用毒?”

  怕勾起小人兒的傷心事,徐嘉打圓場道:“具體真相尚未查明,如今最緊要的,是盡快把他醫治好。”

  溫婉面露猶豫,“當年給我醫治的是李太醫,還是你兄長幫我們請來的,可我那是小時候高燒燒壞嗓子所致,你們家這個小人兒卻是中毒,除非精通毒術能配制解藥,否則一般大夫如何能治得好?”

  精通毒術。

  溫婉這么說,徐嘉倒是想起一個人來。

  云十三。

  此人是云氏內門弟子,最擅長用毒以及各種解藥的配制。

  云十三是云六郎的人,如果要請他,就必須得通過云六郎。

  一想到云六郎,徐嘉腦海里就不由自主地浮現半年前的尷尬,雖然那是她重生前的事兒了,但無論過去多久,仍舊讓人記憶猶新。

  上次柒寶滿月宴時碰面她都沒太好意思開口跟人搭腔,這次要主動求上門,徐嘉忽然覺得自己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不等她細想,溫婉道:“云六郎此次入京,好像帶了一個內門弟子就擅長毒術,嘉妹妹,你不妨去找他問問,看能不能幫忙解了你們家小人兒所中之毒。”

  “啊?”徐嘉毫無意識地發出聲音。

  溫婉:“嗯?”

  徐嘉微窘,低下頭,“不是…我的意思是,夫人能不能幫我走一趟?”

  溫婉沒太明白,“你不舒服嗎?”

  “啊,有點兒。”徐嘉心虛,心跳比平時快了些。

  “行倒是行。”溫婉說:“不過,你們家小人兒不會說話,我又不了解他,若是我帶他過去,待會兒難免問及一些問題,恐怕我答不上來。”

  徐嘉長嘆口氣,看來只能自己硬著頭皮上了,“那要不,還是我自己去吧。”

  溫婉點點頭,“我們府上為柒寶備了府醫,你要是不舒服,我先讓人去把府醫請來給你看看。”

  “多謝夫人,不過不用了。”徐嘉道:“詠兒的嗓子要緊,我先帶他去見云六郎。”

  “也好。”溫婉吩咐玲瓏,“帶二奶奶去前院找云六郎。”

  “二奶奶這邊請。”玲瓏恭敬道。

  徐嘉站起來,帶上穿著厚夾襖的唐詠,幾人順著游廊出垂花門,來到前院。

  本朝武舉和科舉一樣,每三年一度,只不過時間上稍微有所不同,云淮帶來的弟子早就去了兵部考試,只剩他一個在宋府等著。

  眼下,他正在茶軒內和宋巍下棋。

  有小廝進來道:“老爺,唐家二奶奶求見云家主。”

  宋巍落棋動作稍頓,看向對面的人。

  云淮清雅如玉的面龐上未見絲毫異樣,對傳話小廝道:“勞煩把人請進來。”

  有客人,自然不好再繼續對弈,宋巍將黑子放回棋罐,抬手給二人續了茶。

  不多時,徐嘉帶著唐詠出現。

  見宋巍也在,徐嘉心中的緊張退去大半,對著二人行了個禮。

  不等云淮開口,她先出聲道:“聽宋夫人說,云六郎此次入京帶了個擅長毒術的內門弟子,我今日前來,是有事相求。”

  云淮頷首,“但說無妨。”

  徐嘉沒敢看他,輕輕將唐詠拉到自己身旁,“我這位小侄被人毒啞了嗓子,請過不少大夫,都說束手無策,我也是實在沒辦法,所以…”

  云淮當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云十三陪著幾個弟子去兵部了,大概要晚些時候才能回來,夫人能不能等?若是不能,明日再來,我讓他留在宋府。”

  徐嘉不經意抬眼,就見棋桌旁最年輕的云氏家主坐姿端正,面容矜雅,雪白勾云紋錦衣被他穿出一絲不茍的板正味道來,眉心朱砂清艷,好似成了規束他的獨特標志,顏色淺淡的眸子半斂著,目光未曾在她身上停留片刻。

  云氏六郎的確如傳言那般,不好接近。

  不過這位不好接近的年輕家主,半年前曾經挨過她一板磚。

  雖然是她弄錯對象鬧了烏龍,如今想想還是挺尷尬。

  徐嘉拉回視線,“那我…等著吧。”

  來都來了,總不能白跑一趟。

  話說完,徐嘉又想到一事,這次將注意力投向宋巍,“我聽聞宋大人為皇室搜羅天底下的能人異士,其中有一位是脫墨大師,不知道他除了脫墨,能否脫去被燒黑的部分?”

  “倒是不曾聽褚大師提起過。”宋巍道:“怎么,二奶奶有東西要復原?”

  “是很重要的物件。”唐詠從火海里帶出來碎紙片,過后悄悄給了她。

  唐詠說不了話,字又不識幾個,完全沒辦法告訴徐嘉那是什么。

  徐嘉只能靠猜,紙上的內容應該和唐詠的生父唐瀟有關。

  這時,云淮開了口,“他們脫墨都是有秘方加秘技的,用脫墨的辦法來脫被燒黑的部分,可能有些行不通。”

  “那該怎么辦?”徐嘉下意識問出來。

  這張碎片是證實她某個大膽猜想的最后線索了,一旦斷掉,她不僅查不出真相,可能從唐家脫身都有困難。

  “夫人能否讓我看看你想還原的東西?”

  徐嘉把那張碎紙片取出來,巴掌大小,這種紙材質特殊,耐高溫,因此才能做到燒黑還沒變成灰。

  只不過上面寫的什么,已經看不到了。

云淮起身走過來,徐嘉不覺手抖了一下,紙片掉在地上  她忙蹲身撿,視線里卻出現了年輕家主冷白的袍角,隨后,一只骨節勻稱的手替她將紙片拾起來。

  身為習武之人,他那雙手無疑骨感十足,修長精瘦而又不失力度。

  徐嘉不禁在腦子里回想自己上輩子對這個人的印象,然而想來想去,似乎都沒有什么比那天晚上的一板磚來得讓人震撼又難忘。

  她放輕呼吸,盡量不讓自己再在他跟前出丑。

  云淮盯著那半張紙看了許久,低潤的嗓音鉆入她耳朵,“脫墨行不通,我倒是略懂江湖上的一個小技巧,夫人若是信得過我,我便大膽幫你一試。”

  徐嘉抬頭對上他的視線,壓下心神不寧,淺淺一笑,“多謝云六郎。”

  三五第一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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