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平舟說完,看著對面的人,“太后讓你潛伏在國公府,目的也是讓你想辦法滅了蘇家滿門吧?”
早知道陸平舟是個深藏不露的人物,能查到自己的身份不足為奇,但邱姨娘沒想到,會這么快。
她沒有猶豫,點點頭,嗯了一聲。
太后臨終前最放心不下的,還是兒子的江山。
所以為了江山穩固,她做了很多后續安排,阻止陸老侯爺交出先帝秘旨是其一,找機會滅了蘇家滿門便是其二。
只不過,蘇國公不參與朝政之后,看似更厚顏無恥無所顧忌,事實上,比以往更加小心謹慎。
正因為無需參政,所以家族中沒人會在政務上釀下大禍讓人抓住把柄,蘇國公偶爾無恥一下,也都是些無關痛癢的小打小鬧。
就目前而言,蘇家完全沒可能招來滅族之禍,要想讓它在一夕之間傾覆,只能主動出擊。
而主動出擊,只有埋雷這一條道可走。
想到這兒,邱姨娘不得不佩服陸平舟布局謀劃的本事,竟然一早就想到了這一步。
邱姨娘問他,“滅了蘇家,你就不怕牽連陸家?”
“以前或許還有顧慮。”陸平舟輕笑,“但現在,埋雷的人是你,到時候引雷的也是你,關陸家什么事?”
“…”邱姨娘感慨,“世人皆頌戰神勇,無人知曉舒凡謀。”
舒凡,是陸平舟的表字。
頓了頓,邱姨娘又問他,“知道我是太后的人,為什么你還愿意跟我合作?”
她以為,陸平舟會因著對太后的恨而取消這次計劃。
陸平舟只答了一句話,“陸氏忠的,是大楚江山。”
忠的是江山,而不是特定的某位帝王,更不是太后,所以陸氏一族天生的責任便是守護江山。
正因如此,才能在恨之入骨的前提下輕易把對太后的恩怨擱到一邊與她合作聯手對抗蘇家。
“我明白了。”邱姨娘頷首。
明白太后為什么會在臨終前堅持要讓皇帝封陸老侯爺為忠國公,為什么會說陸家世代忠心。
陸氏一族的忠,是刻在骨子里的,哪怕在任的帝王對他們家諸多存疑,諸多不善,一旦江山有難,陸氏還是會義無反顧地站出來。
陸老侯爺如是,陸平舟和陸行舟兩兄弟亦如是。
邱姨娘回府之后,第一時間去了蘇瑜的汀蘭苑,一來想問問她的傷勢恢復情況,二來,有些話要叮囑她,譬如,宗祠那邊不能隨便靠近。
然而她剛進院門,就發現院里全是冷面肅殺的護衛,一個個站得筆直,平視前方,身上散發出來的陰煞之氣讓人望而生畏。
邱姨娘立即抖抖索索,牙關打結,“這、這是怎么了?”
話音剛落,就聽到里頭傳來一聲厲喝,“給我押下去嚴刑拷打,直到她招供為止!”
是蘇宏啟的聲音。
邱姨娘頓覺不妙。
不等她反應,蘇瑜已經被幾個護衛拖出來,她身上被繩索捆得嚴嚴實實,手腳完全動彈不了。
看到縮在院門邊的邱姨娘,蘇瑜立刻激動起來,“娘,救我,救救我,我不想被他們打死。”
邱姨娘當即明白過來,蘇瑜大概是在她出去這段時間做了什么暴露了,又或許,是蘇宏啟通過那場刺殺案查到了什么端倪,所以二話不說綁了蘇瑜。
邱姨娘面上一派惶然無措,眼淚汪汪地看向蘇宏啟,“大少爺,這這這…這是怎么回事兒啊?”
蘇宏啟右手扶著腰間佩劍,眼神冷冽,“怎么回事,把人帶回去一審便知。”
“娘——”蘇瑜掙扎道:“大少爺說我自導自演用苦肉計,我沒有,我沒有啊,為了救小四,我都傷成那樣,險些搭上一條命了,怎么可能會是苦肉計?”
“大、大少爺,這其中怕是有什么誤會?”邱姨娘嘴皮都在發顫。
多年的磨練,她對“軟弱無能”這個人設把握得爐火純青,演技說來就來。
蘇宏啟投過來的眼神,要笑不笑,無端透著一股陰森,“嚴刑之下,豈有偽供?邱姨娘若想知道是不是誤會,不妨跟著去瞧瞧?”
蘇瑜一聽,頓時覺得胸前剛痊愈不久的傷口又在隱隱泛著疼,眼睛都紅了,一個勁朝著邱姨娘求救。
邱姨娘抿了抿嘴巴,半晌之后,憋出一番話來,“大少爺要抓人,總得拿出證據吧?當日大姑娘救了四少爺,我們不知曉具體情形,四少爺卻是最清楚的,如今您一句苦肉計就想把人給帶走,未免太沒有說服力。官府緝捕尚且需要確鑿證據,更何況,大姑娘是您一母同胞的親妹妹,您這么做,就不怕寒了四少爺的心?”
這番話,對著蘇國公講或許還有點用,畢竟那個人對小兒子的維護是這天底下獨一無二的,但到了蘇宏啟面前,對方壓根就不買賬,“小四若是知道他一直信任的大姐姐演了一出苦肉計騙他,只會更心寒。”
眼瞅著沒法救人,邱姨娘只能將目光轉向蘇瑜,雙眼注視著她,溫聲細語,開始催眠,“瑜兒別怕,咱們沒做過就是沒做過,就算是嚴刑拷打也不可能認罪,老天爺是長眼睛的,總有人會還你清白。”
蘇瑜被邱姨娘催眠多年,很容易就中招,當下愣愣地,隨著邱姨娘的說話聲點了點頭,爾后雙眼一閉,昏厥過去。
在蘇宏啟和幾個護衛看來,這人多半是因為傷口疼痛發作。
蘇宏啟板正嚴肅的臉未有半分動容,直接下令,“帶走!”
“大少爺…”邱姨娘追在身后跑了一段,故意絆倒摔在花臺邊。
蘇宏啟回頭看她,想起他母親常罵這位姨娘是個沒用的草包,如今看來,當真沒用。
大的沒用,小的倒是野心勃勃,為了爭寵,竟然敢往小四身上打主意。
找死!
蘇瑜被抓走,就意味著陸家計劃暴露的可能性增大。
邱姨娘心知蘇宏啟不好對付,就算不抓她,暗中也一定會找人盯著她,她不便再去見陸平舟,費勁千辛萬苦才把消息送到陸家,請陸家派人去彌勒山把蘇堯啟請回來。
陸平舟本來不想節外生枝,可出于合作關系,他還是下了命令,一層一層轉手出去,最后前往彌勒山的那個人跟陸家已經完全沒有關系,就算蘇家有通天本事也查不出來。
蘇堯啟聽說大姐姐被抓,皺眉之后去師父跟前告了個假,當天就下了山。
蘇國公正高興小兒子主動回家,就被兒子一盆冷水潑來,“爹,您為什么要抓了大姐姐?”
蘇國公看向一旁的蘇宏啟。
蘇宏啟解釋道:“小四,你別被她給騙了,當日彌勒山下的刺殺,根本就是那個蛇蝎女人一手安排,為的是博得你的信任,進而得父親寵愛,這么簡單的伎倆,你竟然看不穿?”
蘇堯啟臉色不太好,目光轉向蘇國公,“那天在精舍里,父親也見到了,大姐姐傷得有多重,咱們家又不是后宮,誰會傻到為了爭寵連命都不要?”
蘇宏啟一副“你太年輕”的眼神,“這天底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多了去了,更何況…”頓了頓,“蘇家除了你,有幾個好人?”
處在蘇家這種大環境下,不會斗的人已經死了,留下來的,都是成了精的。
蘇宏啟不否認自己不是個好人,所以他不會以善意去揣摩蘇瑜的動機,打從一開始聽到蘇瑜為了救小四而受傷,他就滿心疑慮,暗中追查,終于查到了痕跡,只是,目前還沒有確鑿的證據。
不過,即便是證據不足,寧可錯殺,也絕不可放過。
“不,不可能的。”蘇堯啟一力堅持,“爹,大哥,你們相信我,大姐姐真的是無辜的,那日在彌勒山下的情形,沒有人比我更清楚,殺手若是她一手安排,不可能對上她還毫不手軟。”
見蘇宏啟面無情緒,蘇堯啟只能把希望投到當爹的身上,“爹,您幫我勸勸大哥,大姐姐一旦因為被懷疑而出了事,我會良心不安的。”
蘇國公挑了下眉,忽然笑道:“既然小四都說了她無辜,那馬上就放人。”
說著,特地看了蘇宏啟一眼。
蘇宏啟當即明白父親的用意,終于松口:“你都為她下山來了,那我就暫且放她一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