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賜予嫡女待遇,蘇瑜的活動范圍寬泛了許多,中飯后閑來無事,她到花園里逛了逛。
蘇家人丁興旺,路上不乏遇到其他幾房的少爺小姐,蘇瑜面帶微笑,無論見著誰都按照排序溫聲打個招呼。
眾人見了她,無外乎幾種眼神:輕蔑、不屑、嘲諷。
仿佛在看一只穿上龍袍的山雞,竟無一人回應她,甚至恨不能躲瘟疫一樣遠遠兒地躲著她。
死過一次的人,在很多事情上看得很淡。
耳邊不時傳來“野丫頭”、“來歷不明”、“有辱家風”、“山雞”之類的字眼。
面對諸位嫡子庶女的冷嘲熱諷,蘇瑜選擇一笑回之。
心中卻在想,蘇家竟然還有家風?
將右手搭在眉骨處看了看天,碧藍得沒有一絲雜質,是個晴空萬里的好天氣,蘇瑜打算找個沒人的亭子進去坐坐。
正在這時,先前還對她竊竊私語的那幫少爺小姐忽然激動起來,全都朝著一個方向看去,嘴里此起彼伏地喊著“大哥”,滿是恭敬。
蘇瑜循聲往那一瞧,見到整個蘇宅最得國公器重的大少爺蘇宏啟,他身穿連珠紋束身紫袍,腰間佩劍紋路繁復,一看便知非凡品,腳上踩著六合烏皮靴,步伐穩健,走路生風。
面對少爺小姐們的熱情,他面上幾乎沒什么表情,負著手一直往前,方向正是蘇瑜這邊。
蘇瑜不得不迎上去行禮問安。
蘇宏啟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一瞬,很快就收回,低沉的嗓音中帶著幾分不喜,“聽父親說,你在彌勒山救了小四身受重傷?”
蘇瑜垂眉斂目,回答中規中矩,“為父親出城辦事的時候碰巧遇上刺客,當時情況太過兇險,所以就…”
話還沒完,便聽到蘇宏啟冷冰冰的嗓音砸下來,“你最好是碰巧,否則要讓我查到蛛絲馬跡,決不輕饒!”
蘇瑜低下的嘴角不著痕跡勾了勾。
看來娘所料不錯,即便她做出這么大的犧牲,蘇宅里的人也不會領情。
不過,沒關系,旁人不信她不要緊,只要小四信她,即便蘇家其他人再有疑慮,也不敢真對她如何。
蘇宏啟走開之后,先前那幫少爺立即圍過去,七嘴八舌,“大哥,您可是國公的左膀右臂,何必跟個來路不明的野丫頭廢話,太跌份兒了。”
“就是就是,仗著自己救了小四有功,就以為能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啊呸,下賤胚子就是下賤胚子,永遠上不得臺面。”
蘇瑜豎直耳朵聽著,覺得蘇家所謂的家風,也不過如此,她生父是蘇國公,她要是下賤胚子,那她爹是什么?
蘇宏啟沒有參與那幫人的謾罵奚落,卻也沒阻止,默認的態度過分明顯。
蘇瑜仿若未聞,自己溜達一圈,折了兩支玉蘭花帶回去。
陸家要在國公府埋雷的計劃,邱姨娘已經盡數告知與她,她先前出去轉悠,也確實有勘察位置的意思,只不過有蘇宏啟在,國公府無論白天黑夜,守衛防御都是一樣的嚴格,所以沒轉悠出個什么結果來。
白天蘇瑜出來,夜間就換成邱姨娘。
邱姨娘目力好,反應迅捷,能安全躲過巡邏的護衛,她將目標瞄準宗祠。
蘇家宗祠在西面。
平日里家族沒什么重大事宜,只有兩個負責打掃的老仆能隨意進出,瞧著冷冷清清。
事實上,暗處的防守比其他地方都要嚴謹,讓人不得不懷疑祠堂里是否藏著什么鎮家之寶。
邱姨娘身手不弱,很輕易就能察覺出來最近幾日宗祠附近又增派了守衛。
雙拳難敵四手,她不敢再貿然靠近,只能無功而返。
隔天晚上又去了一趟,意外發現其中一個老仆出來的時候手里提著食盒,像是剛給誰送完飯。
邱姨娘在暗處看著,皺了眉頭。
難不成蘇家宗祠里還藏了人?
那么,到底是什么樣的人值得蘇國公如此大費周章,既要將對方藏起來,還要不斷地增派人手護衛?
怕待的時間太久被發現,邱姨娘閃身離開,然后快速褪去夜行衣,專程等在老仆的必經之地,裝作無意中碰到她。
老仆穿著灰色斗篷,寬大的兜帽遮住眉眼,她勾腰駝背,走路的姿勢不似常人那般輕便,似乎很是費勁,一手提著羊角燈籠,另一手提著食盒。
見到邱姨娘,老仆兜帽下的那雙眼倏然瞪大,滿目震驚,爾后瞳孔慢慢收回去,低下頭,旁若無人地繼續朝前走。
這附近到處都是眼線,邱姨娘不敢發出聲音,她特地走偏,擦肩而過的剎那,看準時機狠狠撞了老仆一下。
老仆有些“弱不禁風”,當即就翻倒在地上。
邱姨娘道了聲對不住,彎腰去拉她,又問她有沒有事。
靠近的時候,隱約從她身上聞到一股淡淡的幽香。
邱姨娘不禁疑惑,這么大年紀的仆人,還會熏香?
老仆避開她,自己慢慢爬起來,撿起滾到一邊的 羊角燈和食盒,瞪她一眼之后逃也似的小跑離開。
邱姨娘這才反應過來,老仆是個啞巴,似乎連耳朵也聽不見。
又聾又啞,應該不是天生。
而且老仆瞪她的那一眼,不像是怨恨,更像是在催促她趕緊離開。
邱姨娘心中愈發驚疑,宗祠里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連送飯的人都得口不能言耳不能聽?
沒過幾天,邱姨娘尋著機會再見陸平舟,問他知不知道蘇家宗祠的秘密。
陸平舟把玩著手中茶杯,“你在蘇家待了這么多年,會不清楚?”
邱姨娘如實道:“以前懷疑過,只是宗祠守衛太嚴,我無法靠近,所以即便是到了現在,我都沒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陸平舟問她,“跟蘇國公一母同胞的,有幾個妹妹?”
“三個。”邱姨娘答,“中宮皇后行一,陸大奶奶行三,行二的那位,嫁給了當年蘇丞相的門生,只是這位紅顏薄命,過門沒幾年就死了。”
陸平舟又問:“那你可知,她是如何死的?”
“暴斃。”
陸平舟聞言,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邱姨娘想到什么,忽然震驚道,“莫非,二姑奶奶壓根就沒死,蘇家宗祠里那位,是她?”
陸平舟沒接腔,但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邱姨娘愈發不解,“蘇國公為什么要囚禁自己的親妹妹?”
陸平舟道:“這恐怕得感謝我家那位大奶奶。”
他說這話的時候,言語之間充斥著對蘇儀的痛恨和厭惡,唇邊獰笑,“若非她某回用香,我還不知道蘇家竟然有這么個奇人。”
邱姨娘越聽越糊涂。
陸平舟便慢條斯理地跟她解釋了一番。
原來,蘇儀也會催眠,但她的催眠術不高,所以每次催眠之前必須要靠香料將人迷惑才能進行下一步。
陸晏清被流放的時候,蘇儀對他催過眠的事情也隨之暴露出來,只不過陸平舟沒讓人往外傳,他讓人查抄了蘇儀房里所有的香料,發現有一種香十分特殊,隨便沾染一點點,哪怕是洗了澡,仍舊四五日退散不去,問蘇儀,蘇儀說是西域來的。
陸平舟費了不少手段,讓人去查,結果暗人說西域沒有這種香,他當年就起了疑心,只是苦于找不到任何證據,只能將此事壓下。
蘇家二姑奶奶的丈夫跟陸平舟有些交情,某回他來陸家,剛好聞到那種香味,笑說像極了先夫人身上的體香。
陸平舟不動聲色地留了個心眼,事后將懷疑對象轉到蘇家二姑奶奶蘇煙身上。
這一查,查到蘇家二姑奶奶天生體香,當年之所以會嫁給蘇相的門生,甚至是出嫁后的突然“暴斃”,都是蘇家這邊一手安排,為的,就是將她變得“不存在”,再秘密將她囚禁起來取血煉香。
聽到這兒,邱姨娘大吃一驚,“煉香?”
陸平舟臉色慢慢凝肅下來,“你以為我為什么要將整個蘇家夷為平地?一旦香練成送入宮中讓皇后佩戴,日日與皇上接觸,到時候整個天下都得大亂。”
邱姨娘心中大駭,難怪蘇皇后乃至整個蘇家最近一年多都沒動靜了,原來不是認輸,而是在布置更大的陰謀!
三五第一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