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飯過后,宋元寶回房睡覺。
吃飯那會兒就挺困的人,躺到自己房里卻翻來覆去沒睡著。
宋元寶郁悶地坐起來,抓抓腦袋,眼神瞥到自己身下的架子床,突然明白過來自己失眠的原因——認床。
這一年多,他已經習慣了玉堂宮自己房里那張能冬暖夏涼的大涼床,突然換個地方換張床睡覺,有些不適應。
盯著架子床頂上,宋元寶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想辦法把那張床弄到手才行,否則自己將來失眠的機會更多。
哥哥難得回來,進寶興奮得不想睡午覺,想去跟哥哥玩。
溫婉攔住,不準他去打擾元寶,小家伙就開始撒潑,尖著嗓子在自家院里叫。
宋婆子聽到,親自過來問咋了。
溫婉斜了兒子一眼,跟婆婆說沒事兒,進寶就是閑的。
小家伙抓緊機會向奶奶告狀,說自己想去找哥哥,娘親不讓去。
“我當多大事兒。”宋婆子一把將他抱起來,“奶奶帶你去。”
溫婉“…”
一刻鐘后,進寶出現在宋元寶房間里。
正巧宋元寶不困,跟他玩了會躲貓貓。
小家伙玩累了,困意就來,倒在宋元寶床榻上不肯起。
宋元寶給他蓋好被子,伸手揉揉他的腦袋,“等哥哥十八歲出宮,就把那張大床帶回來,到時候進寶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小家伙實在是太困了,迷迷糊糊中聽到哥哥的聲音,只敷衍地回了個,“噢…”
玉堂宮。
御膳房的午膳已經送來好久,趙熙一直埋頭奮筆疾書,沒有要動筷的意思。
挽秋站在一旁,忍不住勸,“大殿下,您該用午膳了。”
“撤回去吧,我沒胃口。”
趙熙未曾抬頭,語氣淡淡。
挽秋微驚,往日里殿下是最討厭浪費吃食的,所以卡好了每頓的飲食用量,基本上都會掃光,像今日這樣原封不動讓人送回去的,倒是少見。
趙熙大概也想到這些飯菜被送回去會被倒進泔水桶,提筆的動作頓了頓,又改口,“算了,把它留下,你們幾個分食了。”
挽秋不免擔憂,“殿下不餓嗎?”
“嗯,沒胃口。”
趙熙一般情況下不會對下人發脾氣,只不過態度仍舊冷清清的。
挽秋勸不住,只能找個食盒來把午膳都裝里頭拎出去給小宮女們分食。
趙熙做了一會兒的功課,伸手捏捏肩,挽秋見狀,出聲道“殿下,要不奴婢幫您按摩按摩?”
“不必了。”趙熙合上書本,站起身,“更衣,我要去趟咸福宮。”
趙熙生母齊貴妃是咸福宮的主位,里面還住著一嬪一妃。
一刻鐘以后,趙熙在挽秋的伺候下重新穿戴好,坐上軟輦去往咸福宮。
得知兒子過來,齊貴妃心中歡喜,讓人沏了趙熙愛喝的明前龍井。
“熙兒,今日怎么得空過來?”
趙熙道“想母妃了,就過來看看。”
“是嗎?”齊貴妃伸手撥弄著腕上的串珠,語帶幽怨,“自打你那位伴讀入了宮,本宮見你的次數,比見皇上還少。”
趙熙似乎才意識到這個問題,“是兒臣大意了,往后定會隔三差五過來給母妃請安。”
“隔三差五那倒不必。”齊貴妃能體諒兒子,“知道你忙,一個月能來看母妃那么兩三回就行了。”
趙熙沒再堅持,他也明白自己做不到隔三差五。
母子倆坐了會兒,齊貴妃忽然想到今天早上宮女的話,“宋皓是不是回去了?”
“嗯。”趙熙頷首,“今年是鄉試年,他準備下場,要提前回家備考。”
“難怪早上本宮聽到宮人們在說。宋皓給你伴讀這么久,也算是尚書房的學生了,他考個鄉試不成問題吧?”
“解元不好說。”趙熙對宋元寶的能力做出評估,“但落榜的機會微乎其微。”
“那倒也是。”齊貴妃笑道“你父皇親自給你挑的人,能力自然不會差。”
從日常問到學業,從學業問到伴讀,齊貴妃終于把重點拎出來,“那個…熙兒,母妃聽聞你讓挽秋去守夜了?”
一句話聽出生母想問什么,趙熙長睫往下斂了斂。
“母妃沒別的意思。”齊貴妃道“就是盼著你能早些把這關給過了。”
趙熙隨意拉個人擋箭,“太醫說了,兒臣才十四歲,身子不成熟,不適宜過早行房。”
十四歲的確是不宜行房,可齊貴妃作為大皇子生母,又如何不懂自家兒子的心思,他只是在找借口推脫罷了。
聽完他的話,齊貴妃忽然問“熙兒,你是不是有了心儀的姑娘?”
趙熙不答反問,“母妃為何突然提起這個?”
“本宮的意思是,你要真有了心儀的姑娘,不必藏著掖著,大可以告訴本宮,本宮要覺得能入眼,自會去找你父皇商量。”
趙熙回答,“兒臣目前一心向學,無心兒女私情。”
他說這話的時候,表情沒有一絲變化,齊貴妃看出來兒子并未撒謊。
雖說天家的男兒就該“無欲則剛”,可無欲無求成趙熙這樣的,未必就不讓大人擔心。
母子倆正說著話,外面突然傳來年輕女孩的嬉笑聲。
趙熙渾然未覺。
齊貴妃看向一旁的宮娥,問“誰在外面?”
宮娥很快出去看了一眼,回來稟道“回貴妃娘娘,是慶嬪的那位娘家侄女銀歡和小宮女在外頭踢毽子。”
都在一個宮里住著,外邊兒有點什么風吹草動,主殿這邊很容易聽到。
齊貴妃低聲吩咐,“讓她們動靜小些,別吵到大殿下清靜。”
語氣里,有明顯的不悅。
趙熙耳力好,已經聽到齊貴妃的話,但沒直接挑明,他站起身,“兒臣還趕著去乾清宮看父皇,就不打擾母妃休息了。”
說完,頭也不回朝著外面走。
出了正殿就見外面有兩個小宮娥簇擁著一位綠衣姑娘在玩踢毽子。
隔著一叢花樹,趙熙沒多看,視線都還沒觸及到綠衣姑娘的那張臉,人就已經負手側過身。
剛往前走了兩步,肩頭被突然飛來的毽子打到。
趙熙身形微頓。
主殿里跟出來送大殿下的宮娥谷雨見狀,當即發怒,“放肆!大殿下也是你們能隨意消遣的?”
兩個宮娥臉色大變,齊齊跪了下去,“大殿下恕罪,奴婢們不是有意的。”
一面說,一面給呆站在原地的薛銀歡使眼色,“薛姑娘,那是大殿下,快跪啊!”
薛銀歡心疼地看了看已經摔壞的毽子,不得已跪下去,余光去瞟毽子,卻因為毽子與人隔得近,瞥見那人潔凈無一絲褶皺的云緞袍子。
袍子的主人背對著她,身量頎長,挺如修竹。
至此,薛銀歡沒再看,很快收回目光。
沒見薛銀歡表個態,谷雨冷嗤一聲,“外頭來的沒規矩,這宮里待久了的也不知道教一教嗎?”
兩個小宮娥急得直冒冷汗,“都是奴婢們一時大意,不妨殿下會出來…”
“閉嘴!”谷雨眼神不善,“都給我好好跪著,待會兒再來收拾你們!”
谷雨說完,重整情緒上前,陪上笑臉,“大殿下,您這邊兒請。”
趙熙沒回頭,淡淡的嗓音,“算了吧,又不是多大事。”
谷雨面上笑容不變,“殿下成天忙著讀書,不了解后宮女人的手段,有些人,您別看她年紀小,那肚子里的彎彎繞可多著呢,誰知道毽子是怎么飛到殿下肩膀上來的,這種小伎倆,宮妃們早都用爛了。”
又說“殿下一向潔身自好,可千萬要當心,您是貴體,不是什么隨隨便便的女人都能近身的。”
趙熙偏頭看她一眼,什么都沒說,跨出咸福宮大門便坐上軟輦朝著乾清宮方向去。
宮苑里,薛銀歡和兩位小宮娥還跪在原地。
薛銀歡袖中手指一根根收緊,尤其聽到自己被人指桑罵槐,她只能努力保持鎮定。
谷雨走到三人跟前,“剛才是誰把毽子踢到大殿下身上的?”
兩位宮女想站出來擋刀。
薛銀歡沒看她,聲音有著壓抑的冷靜,“是我。”
早猜到是她,谷雨并不意外,特地拔高聲音,像是故意說給薔薇軒里的人聽,“上梁不正,下梁歪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