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國公府里襄國公心中擔憂,但是北晉驛館中的北晉使者也并沒有輕松到哪里去。戰場上的事情本就是刻不容緩的,永嘉帝這樣對他們避而不見是什么意思他們心里自然明白是明白的。不管怎么說,時間拖得越久對北晉的損害自然也就越大。雖然他們并不覺得神佑公主和所謂地靖北軍就真的能夠撼動北晉偌大的江山基業,但是對于敵人自然是越早鏟除越好。
阿忽魯沉著臉看著坐在自己下手的田亦軒,沉聲道:“田大人,這都已經好幾天了。你覺得咱們到底應該如何是好?”
田亦軒拱手說了聲不敢,這才正色道:“左相大人息怒,習慣已經說動朝中幾位頗有聲望的老臣游說永嘉帝,如今平京城中對于神佑公主出兵北晉的消息也是褒貶不一。永嘉帝這兩日也承受了不小的壓力,想必很快就會召見我們的。”阿忽魯道:“只是召見我們并沒有什么用處,田大人應該明白,陛下是希望…”
田亦軒笑道:“這個在下自然明白,想要說動天啟那些文臣并不是什么難事。聽說惠州和沿海一代的兵馬已經開始往靈蒼江沿岸移動,相信聽到這個消息,天啟的大人們會好好考慮神佑公主的事情的。”阿忽魯微微蹙眉,惠州的兵馬是為了對付靖北軍的,不過他也明白田亦軒是什么意思。點了點頭道:“希望天啟那些老頭子也如田大人這般善解人意。”田亦軒也在意他的用語問題,低聲道:“若是他們還不識抬舉,也就怪不得我們了不是么?陛下的下一步計劃也可以開始實施了。”阿忽魯深深的看了田亦軒一眼微微點頭,若有所思地道:“說起來,田大人也是天啟血脈,當真就…”
田亦軒淡淡道:“食人之祿忠人之事,這個道理下官還是明白的。更何況,我田家舉族早就歸順了貊族,如今天啟誰還真當我們是天啟人?”
阿忽魯滿意地點點頭道:“田家人一向都很聰明,相信田大人也不會讓本官和陛下失望的?”
“這是自然。”田亦軒笑道。
話音未落,門外便傳來了侍從的稟告聲,“啟稟大人,永嘉帝召見。”
兩人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底看了幾分愉悅和高興。
御書房里,永嘉帝看著站在自己跟前的兩個人神色有些不悅。阿忽魯也就罷了,是個純粹的貊族人。而田亦軒若論血統的話卻是個純粹的天啟人。然而如今,他卻作為貊族的使者來出使天啟,不得不說這是一種諷刺。雖然田家早年就已經歸順了貊族,但是現在看到站在跟前的田亦軒,御書房里的一眾朝臣們臉上心里都還是有些不舒服的。
永嘉帝居高臨下坐在書案后面,神色淡淡地看著兩人道:“這幾日朕身體不適,讓兩位久等了。”
阿忽魯笑道:“天啟陛下客氣了,誰還沒有個生病的時候呢。陛下肯接見我們,我等便該感激不盡了。”永嘉帝微微揚眉,這些年他也見過不少貊族人,多數都是趾高氣昂的模樣。這個阿忽魯據說還是北晉左相,但是難得一見的謙遜客氣。子永嘉帝笑了笑道:“不知道北晉皇派兩位使者駕臨平京所為何事?”
阿忽魯臉上的笑意微斂,淡淡道:“前些日子,靖北軍攻下了我北晉潤州臨江城,不知陛下知不知道這件事?”
永嘉帝面上露出一絲驚訝之色,“哦?還有這種事?”
阿忽魯并不在意,他當然知道永嘉帝是裝傻,繼續道:“以信州靖北軍那點烏合之眾,是斷然沒有可能那么快攻下臨江城和潤州水軍的。據在下所知,這次是天啟禁軍協助靖北軍偷襲臨江城,不知陛下這是什么意思?”這話一出,書房里頓時一片嘩然。書房里的臣子中有的是真的不知道,有的是故意裝作不知道的。但是不管視線知不知道,這會兒臉上的表情倒是十分的統一。
朱大人冷聲道:“阿忽魯大人這是什么意思?是想說我天啟派兵偷襲臨江城?”
阿忽魯寸步不讓,不冷不淡地道:“難道不是么?準確的說…是天啟神佑公主麾下的神佑軍。”其實阿忽魯心里清楚,那日偷襲潤州水軍的絕對不只是神佑軍,但是現在北晉并不想要與天啟撕破臉,這些自然就不能提了,“我軍中有消息傳到上京,神佑公主如今就在潤州,神佑公主便是靖北軍的主帥凌楚。不知道陛下和各位大人可有什么說法?”
“一派胡言!”上官成義朗聲道,一派義正辭嚴的模樣。
阿忽魯冷笑一聲道:“既然上官大人說是我們污蔑公主,還請神佑公主出來當面對質如何?若神佑公主此時還在平京,本官愿親自向公主下跪請罪。”神佑公主現在當然不可能在平靜,更何況這種根本就藏不住的消息上官成義等人也沒打算真的讓人心服口服,只是嘴上不能承認罷了。有本事倒是讓北晉人將神佑公主抓到御書房來當場對質啊。
上官成義冷聲道:“公主何等尊貴,豈會隨意出面?更何況,自從駙馬去世,公主心神俱傷鮮少出面接見外人。大人這個提議未免過分,你北晉懷疑公主我們就要讓公主出面自證清白?若有朝一日你們懷疑內功女眷,是不是我們也要請各位娘娘出宮自證清白?”
“狡辯!”阿忽魯不悅道,“天啟陛下當真要與我北晉一戰么?”
以北晉一戰…這話一出,御書房里不少人都不由得變了臉色。阿忽魯看在眼里,臉上的神色更冷了幾分,厲聲道:“我北晉與天啟相安無事多年,陛下和各位大人當真要為了神佑公主的自私之舉而讓兩國百姓再卷入戰亂之中么?神佑公主是為了她的情郎,卻不知道各位大人和陛下是為了什么?”
“大人慎言。”一個老臣有些顫巍巍地道,“駙馬已經過世多時,大人如此胡言亂語污蔑公主清譽…”
阿忽魯輕哼一聲,微微挑眉道:“但是本官聽說…滄云城主晏鳳霄與神佑公主關系匪淺啊。神佑公主此時出兵北晉,便是為了滄云城主。呵呵…天啟陛下請恕在下多言,那晏鳳霄野心勃勃,公主殿下一心相助于他,若是…將來這天下到底是姓楚還是姓晏可不好說。”
阿忽魯自然已經知道了晏鳳霄和君無歡是同一個人的事情。他們離開上京前往平京的時候這個消息還沒有傳到上京,阿忽魯一行人是已經到了平京之后才收到從上京傳來的消息的。震驚之余雖然憤怒卻也無可奈何。北晉皇室并不想要將這個消息聲張,就像是神佑公主跟凌楚是同一個人的消息也是一樣的。這個消息一旦傳遍了天下,對于貊族的聲望絕對是一個不小的打擊。那些年,堂堂貊族從皇室到普通朝臣百姓,都被兩個年輕的男女耍得團團轉。
御書房里又是一陣安靜,永嘉帝微微蹙眉神色淡然地道:“謠言罷了,左相想得太多了。只是…還請左相莫要再以訛傳訛,毀了我兒的名聲。”
永嘉帝果然早就知道君無歡的身份!阿忽魯心中暗道,心底對永嘉帝的怒意更深了一層。深吸了一口氣,阿忽魯掃了一眼御書房里的眾人冷聲道:“這么說,陛下和各位大人都準備不認賬也不理會了?”眾人沉默,阿忽魯冷笑一聲道:“既然如此,那也沒什么好說的了。正好我貊族將士就不征戰早就有些無聊了,練練手也是好事。本官前來天啟之時,陛下已經令大軍往惠州及靈蒼江沿岸推進,到時候…咱們也就只好兵戎相見了。”
御書房里頓時一片嘩然,不少人都忍不住看向永嘉帝和上官成義等人,神色間已經有了幾分動搖。
“兵戎相見?阿忽魯大人這話有些過了吧?”一直沒有開口的襄國公突然出聲淡淡道,眾人的視線立刻落到了他的身上。襄國公挑眉道:“聽說北晉剛剛在西秦損兵折將,沈王又在滄云城栽了一個大跟頭。潤州與靖北軍的戰事也正在膠著。不知道…阿忽魯大人這個兵戎相見,是北晉皇的意思還是大人自己的意思?”
阿忽魯臉色微沉,盯著襄國公道:“就算是滄云城戰事不利,出兵天啟對我北晉來說也還不是什么難事。襄國公是想要試一試么?”
襄國公還想說什么,田亦軒突然開口道:“大人,襄國公,不知可否容在下說幾句?”
襄國公對田亦軒并沒有什么好感,雖然這種感覺并不是基于田亦軒本人的,臉色卻還是不太好看。輕哼了一聲道:“田大人想說什么?”田亦軒笑道:“天啟陛下,各位大人,我皇陛下并沒有真的想要與天啟交惡的意思。畢竟這些年的征戰下來無論百姓還是士兵都很是疲乏了。”
“田大人想說什么?”永嘉帝問道。
田亦軒道:“滄云城和北晉之間的恩怨本就與天啟無關,不是么?我們也并不想要追究神佑公主的事情,只是希望天啟不要插手我國與滄云城之間的恩怨即刻。這與天啟并沒有什么損失,即便是神佑公主…天下男兒千千萬萬,陛下難道還要為了公主置天啟將士與戰火之中么?”
這話說得十分高明,卻將楚凌推到了眾人跟前。不少大臣聽到神佑公主的名字也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這些年陛下對神佑公主的寵愛縱容并非沒有人不滿,只是因為永嘉帝只有這一個女兒,對神佑公主的寵愛近乎執拗,也沒有多少人愿意去碰這個釘子罷了。
但是如今,神佑公主甚至完全不顧朝堂上下,私自挑起與北晉的戰事,這未免太過了一些。
襄國公冷冷道:“照田大人這么說,如果公主當真與靖北軍有關,靖北軍又該如何處置?”
田亦軒笑道:“這個簡單,主要公主愿意收兵,靖北軍將士可以隨著公主南歸天啟。不過…”
“不過什么?”
田亦軒笑道:“神佑公主做出這樣的事情,膽子委實是太大了一些。待到公主回來之后,還請陛下務必奪其兵權,令她不得再任意行事。另外,三年前我皇比天啟陛下所提的和親之約依然有效。”永嘉帝臉色一沉,正要說話卻被田亦軒搶先一步道:“在下知道陛下舍不得神佑公主,我皇自然也不敢勞動神佑公主遠嫁上京。我朝愿意送一位皇室公子前來平京,作為神佑公主的駙馬。不知陛下以為如何?”
永嘉帝并不領情,淡淡道:“朕覺得不如何,卿兒愿意嫁給誰那是她自己的事情,斷沒有朕這個做父皇的逼著她嫁人的道理。更何況…你北晉皇室的子弟,配得起朕的神佑公主么?”
田亦軒與阿忽魯對視一眼,笑道:“神佑公主名震天下,堪與公主匹配的人自然不多。但是我們也不敢委屈了公主,我朝的和親人選正是先皇第十七子,拓跋贊。不知道陛下以為如何?這位王爺與神佑公主曾經同在拓跋大將軍門下受教,有師姐弟的情誼。想來也不算委屈了公主。”
永嘉帝依然不為所動,田亦軒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道:“和親之事暫且不談,但是請陛下召回公主之事…”
永嘉帝道:“田大人誤會了,卿兒外出散心,朕并不知道她如今身在何處,如何召回?”
田亦軒眉頭一皺,沉聲道:“陛下當真打算不管不顧與北晉撕破臉么?襄國公說得不錯,北晉如今確實同時與西秦和滄云城為敵。但是…如果天啟也已經決定站在北晉的敵對一方的話,縱然是三面為敵、相信我皇陛下也介意立刻出兵!”
阿忽魯沉聲道:“不錯,如何天啟一意孤行,那就別怪咱們魚死網破了。我們是與滄云城對峙一時分不出勝負,但是…各位覺得天啟禁軍也有與滄云城一般的實力么?”
“…”御書房里一片寂靜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