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拓跋梁一身帝王冕服漫步跨入大殿之中。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最前方神色慵懶的白衣男子,心中不由泛起一陣冷笑。往日里三催四請也不肯上朝的人,今天倒是來的勤快。是為了什么誰還不知道呢?只可惜,縱然再怎么殷勤神佑公主還不是對他不屑一顧?想起昨天的事情,拓跋梁心中就一陣不悅。
誰去接神佑公主,能不能給神佑公主一個下馬威這些其實都不算什么重要事情。但是南宮御月這樣做,擺明了就是故意想要給他難看。作為一個皇帝,拓跋梁最難以忍受的就是有人故意挑釁他的權威。而南宮御月這三年來對此卻似乎樂此不疲。若不是焉陀家和太后一直護著他…拓跋梁心中暗恨。
南宮御月身為國師,自然是站在朝臣的最前列。不過這個位置絕大多數時間都是空著的,因為南宮國師很少會主動來上朝。朝堂上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國師親自出面,還要皇帝陛下提前下旨請國師來上早朝。偶爾他主動來上朝的時候,往往都是弄得偌大一個朝堂雞飛狗跳兔子叫,雖然說貊族人不似天啟那般好規矩臉面,但一國朝政大事總是弄得不成樣子也不像話,因此倒是漸漸的沒有人對國師不上朝的事情有什么非議了。
只是,今天國師大人突然主動跑來上朝還是讓不少人都不由自主的將心提了起來。國師大人不會又想要搞事情吧?
南宮御月自然也看到了這些朝臣們忌憚的眼神,卻只是在心中輕蔑地冷笑了一聲不予理會。站在他后側方的焉陀邑見狀倒是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氣。每次南宮御月上朝,他倒是比南宮御月還要心累。
“叩見陛下!”眾人齊聲行禮。
拓跋梁掃了一眼懶洋洋的南宮御月,心中冷哼一聲,面上也是淡淡的,“起吧。”眾人立刻便知道了,陛下的心情不太好。不過,面對南宮國師陛下的心情就沒有怎么好過。倒也見怪不怪了。
拓跋梁剛坐定,外面就有人進來稟告,“啟稟陛下,天啟神佑公主并向襄國公求見。”
拓跋梁淡淡道:“請。”
殿下眾人立刻紛紛議論起來,貊族人生性不拘小節,朝堂之上也沒有天啟那么多的繁文縟節。雖然昨天就已經知道天啟使者到了,但是卻依然有不少人顯得很是激動。當然他們并不是因為見到神佑公主高興而激動,而是當初這位神佑公主給貊族帶來了太大的震動,即便是過了三四年,如今一想起來依然讓人心緒難平。
先是以一個來歷不明的天啟姑娘之身成為了拓跋興業的親傳弟子,之后又在擂臺上一戰成名,更是被先帝冊封為武安郡主。就在世人都以為武安郡主為了救十七皇子而失蹤之后,又突然峰回路轉,她竟然一躍成為了天啟神佑公主。一個從上京的浣衣苑逃出來的女子,接二連三的將貊族人玩弄于鼓掌之間,就連大將軍和先帝已經諸多權貴都被她騙了,如何能不讓人感到憤怒?
所以,楚凌以走進大殿就感覺到不少殺氣騰騰的目光。對此她倒是早有準備并不如何擔心,唇邊微微勾起一抹淺笑,楚凌抬手對著拓跋興業拱手一揖,“天啟神佑公主,見過北晉皇。”
這個禮,如果是北晉人來行自然是不夠尊崇皇帝的。但是楚凌是天啟公主,天啟縱然實力弱于北晉但畢竟也還是一個獨立的國家。天啟的公主覲見北晉皇帝,如此足矣。
不過卻顯然還是有人不滿意,一個身形魁梧的將領惡聲惡氣地道:“放肆,覲見陛下竟然不拜,神佑公主是在藐視我北晉么?”
楚凌卻并沒有著急,只是從容地側首看向對方。不出意外,這人自然是拓跋梁一系的心腹,從前便是明王府的心腹。如今急匆匆地跳出來對楚凌發難倒也不讓人覺得意外了。不等楚凌說話,襄國公便開口道:“敢問這位將軍,貴國皇子若是覲見我朝陛下,拜還是不拜?”
自然是不拜的,別說是皇子,就算是尋常的使者除非是身份太低否則也是不拜的。畢竟臣子效忠君主效忠的都是自己的君主而不是別人家的君主。
不過那將領顯然并不覺得自己的質疑太過失禮,反倒是有幾分理直氣壯的意味。傲然道:“這能一樣么?你天啟不過是戰敗之國,別說是區區公主,就算是你天啟皇帝來了,在我陛下面前也得下跪!”
“狂妄!”襄國公大怒,縱然天啟確實不如北晉,但是身為臣子卻也不能容忍有人如此羞辱自己的國家和君王,“北晉皇,我等誠心前來道賀,你們這是什么意思?”拓跋梁笑道:“襄國公息怒,達將軍一介粗人不會說話,襄國公不必介意。”
言下之意竟是那將領只是說話耿直不善修飾,而不是覺得他說錯了。
拓跋梁心中確實看天啟很不順眼,當初天啟明面上說是跟北晉結盟拿下滄云城,結果卻是既不出工也不出力,雖然拓跋梁也看不上天啟那點戰力,卻還是忍不住將攻打滄云城不力的原因怪罪到了天啟身上。如今再見到一個將貊族人耍得團團轉的神佑公主,心情能好才怪。
襄國公還想要開口,卻被楚凌抬手攔住了。見楚凌如此,襄國公雖然還滿心怒火卻也果斷了閉了嘴安靜了下來。
楚凌側首看向那率先發難的將領,挑眉道:“這么說,如果本宮打敗了達將軍,達將軍就要給我下跪么?”
那將軍一愣,一時間倒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即便是他想充一回英雄,也要考慮一下自己的實力。如果是別的公主敢問這種問題,他自然可以毫不猶豫的頂了回去,但是面對神佑公主即便再沖動狂妄的人也不得不思索再三了。要知道,當年神佑公主在上京的那一場擂臺戰可都還被人們記在心中呢。就連國師,都敗在了神佑公主手下。
固然,國師當時有可能是放水了。但是,能讓國師放水不是更說明了問題么?
“將軍怎么不答?”楚凌逼近了一步,淡淡問道。
達將軍神色微變,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他明明長得高大魁梧,但是在這位神佑公主面前卻仿佛是在被人俯視一般。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油然而生,達將軍警惕地望著眼前的紅衣少女。楚凌淺淺一笑,眉宇間卻是說不出的譏誚和諷刺,“原來是只會說空話而已啊。”
“…”達將軍漲紅了臉,一瞬間她覺得仿佛所有的人都在用一種嘲諷的目光打量著自己。
楚凌卻并不肯見好就收,反倒是步步逼近,“將軍,您還沒回答本宮的問題呢?是不是…本宮打贏了你,你就給本宮下跪?還是說…你連回答問題的勇氣都沒有了?”
“神佑公主!”拓跋梁神色微變,沉聲道。他不能讓楚凌只是短短幾句話就廢了他一員大將。
被楚凌盯著的達將軍卻突然怒吼一聲,一拳朝著楚凌砸了過去。
“公主小心?!”襄國公大驚,連忙驚呼出聲。
在場的其他人也是一驚,卻并沒有人阻止。甚至就連達將軍身邊的將領都沒有絲毫的動作,或許他們更喜歡楚凌真的被這一圈砸死了才好。如果神佑公主真的死在了天啟,永嘉帝縱然再憤怒又能如何?
可惜…南宮御月抱著胳膊站在一邊,懶洋洋地看著這樣一幕。即便是達將軍的鐵拳幾乎就要砸到楚凌的身上了,他卻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
纖細白皙的手指輕輕捏住了那氣勢驚人的鐵拳。
大錘一般的鐵拳,幾乎有幾個少女的拳頭那么大了。少女纖細的手指,白皙細致宛如最精致的玉雕。如此強烈的反差更是顯示出那雙手指的纖弱。然而,就是這樣纖弱的手指,卻牢牢的捏住了砸向自己的巨大拳頭。
達將軍用力想要收回拳頭,但是被幾根手指捏住的拳頭卻紋絲不動。他驚愕地望著眼前的少女,少女臉上依然帶著淡淡的笑意,眼底確實濃濃的諷刺。
你不行。
達將軍從眼前的少女眼底看到了這三個字。一瞬間,僅剩的一絲理智也被燃燒殆盡,他怒吼一聲,另一只拳頭再一次朝著楚凌砸了過去。楚凌抓著他拳頭的手驟然放開,手臂輕輕向另一只拳頭擋去,眾人幾乎沒有看清楚后面的動作,等到他們回過神來達將軍仿佛被人狠狠的踹了一腳一般往后跌撞了回去。幾乎將站在不遠處的朝臣壓到了一片。
襄國公此時已經鎮定下來,見此情景立刻抓住機會,怒道:“北晉皇,你們這是什么意思?北晉若是不歡迎我天啟,我等這就離開便是!”
拓跋梁的臉已經漆黑一片了,聽到襄國公的質問更是不悅。什么時候,小小的天啟也敢來質問他來?天啟人就該像狗一樣的趴在貊族人的腳下!
拓跋梁冷聲道:“神佑公主這是什么意思?”
楚凌拍拍手,淡淡地掃了一眼地上的人道:“沒意思,人先自重而后人重之,北晉皇這是想要給本宮下馬威,還是覺得天啟就真的任由北晉欺辱了?”拓跋梁冷聲道:“朕便是這么認為的,你又能如何?”
楚凌勾唇一笑,道:“我確實不能如何。北晉皇威服天下,關外各部莫不俯首聽令。只是,北晉皇今日能對天啟如此無禮,卻不知道又是如何對待哪些藩屬的?”
拓跋梁不以為然,“公主若是以為能用這種事情威脅朕,未免太過天真了。”
楚凌悠然道:“自然不敢。”
“…”說得如此云淡風輕,分明就是敢。
拓跋梁心中不悅,卻也不能當著這么多朝臣的面對楚凌如何。特別是方才分明是自己人挑起的事,而且挑事的人竟然還失敗了!神色冰冷地掃了一眼從地上爬起來的達將軍,拓跋梁冷哼一聲道:“神佑公主果然是好膽識。”
楚凌微笑道:“陛下過獎了。”
旁邊,南宮御月有些慵懶地打了個呵欠,道:“陛下是打算一直跟神佑公主客套么?有什么事情就趕緊說完,大家也都好回去休息啊。”
拓跋梁聞言,臉色又是一沉。另一邊的焉陀邑看著南宮御月這副模樣,有些頭痛的掩面搖頭,這個弟弟實在是太糟心了。但是再怎么糟心,他也還是要站出來收拾殘局,“啟稟陛下,臣有要事稟告。”
眾人齊刷刷地看向焉陀邑。
寧都郡侯這轉移話題的功夫未免也太過生硬了一些,誰還不知道國師跟陛下關系不好呢,實在是不必刻意掩飾了。
焉陀邑只當沒看到眾人的眼神,依然是一副沉穩認真的模樣,殊不知心中早就不知道罵過多少聲娘了。
拓跋梁早就知道南宮御月一開口,焉陀邑必定要站出來的。這些年,他想方設法地想要打壓焉陀家和白塔,甚至想要離間南宮御月和焉陀邑的關系,可惜卻往往事倍功半。焉陀家,白塔,還有太后一系早就已經成為了朝堂上難以忽視的一股極大的勢力,即便是拓跋梁再討厭南宮御月,也那他沒辦法。而且不管他如何離間,焉陀邑似乎鐵了心的要護著這個弟弟。
深深地看了焉陀邑一眼,拓跋梁還是忍下了這口氣,沉聲道:“國師說的是,請神佑公主和襄國公遞交國書之后便先回去休息吧。今晚朕在宮中設宴為公主接風。”
楚凌和襄國公對視了一眼,倒也沒有再扯著這件事不放。俗話說,強龍壓不過地頭蛇,這里畢竟還是上京,收斂一點的好。
“如此,多謝陛下。”楚凌拱手,淡淡笑道。
南宮御月望著楚凌,見她朝自己看過來立刻露出了一個得意的笑容。
楚凌眨了下眼睛,只當沒看見默默地移開了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