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信郡王看著眼前有些混亂的夜色,突然感到有些不安。一整個晚上都處在一種怪異的興奮狀態的大腦終于慢慢地恢復了幾分冷靜。永嘉帝怎么會不在議政大殿?他的人一整天都盯著他,得到的消息明明是永嘉帝進了大殿就再也沒有出去過,現在人卻不見了。要么是他得到的消息是假的,要么就是議政大殿里有密道?!安信郡王很快就拋棄了第一個想法,議政大殿這樣的地方不比別處,想要在這里挖掘密道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做到的,永嘉帝如果需要密道也應該是在自己的寢宮挖掘才對。
那么…就只能是,他被人騙了!想到此處,安信郡王背上頓時驚起了一層冷汗。如果他派去監視永嘉帝的人除了紕漏,那么今晚的一切…
強烈的不安一瞬間席卷了安信郡王,他有些焦躁地看向四周,只覺得眼前晃動的人影仿佛都握著兵器想要對自己圖謀不軌一般。
“王爺?王爺?”正在等著安信郡王命令的將領看著他突然變得奇怪的神色有些擔心地道。安信郡王的膘情實在是讓人擔心,今晚這么重要的時候王爺可千萬不能出什么問題啊。安信郡王回過神來,定了定神沉聲道:“給本王搜!”一定要找到永嘉帝,只要找到永嘉帝,一切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他聲音冷厲,神色更是猙獰。太過猙獰的表情扯動了臉上的傷痕,傷口上又有血滑落了下來。在火光地映襯下,安信郡王看起來不像是一個躊躇滿志的王爺,倒更像是一個滿身戾氣的惡鬼。跟前的人被嚇得連忙低下了頭,“是,王爺!”
安信郡王帶著人漫步走進了議政大殿。寬敞的大殿里,那金黃色的龍椅就佇立在高高的丹陛之上。安信郡王上前了兩步,望著那龍椅上威武堂皇的龍首目光熱切,忍不住吞了口口水。那就是這天底下最至高無上的位置啊。曾經他以為自己這輩子都沒有機會觸碰到他了,最多也只是自己的兒子登基之后追封自己一個皇考罷了。但是最近他才終于想明白了,其實他本身也是有機會坐上這個位置的啊,為什么還要等到將來?
永嘉帝能坐在這個位置上,不就是因為他運氣好么?運氣好身為先皇的皇子,運氣好前面的幾個年長的皇子都死了他卻因為不起眼反倒是活了下來。更是運氣好因為楚烈需要一個容易掌控的小皇帝,所以毫不起眼的永嘉帝被推上了皇位。皇室宗親誰是真的服他能力才德的?
安信郡王漫步走上了丹陛,站在龍椅前伸出手輕輕撫摸著那把金色的椅子。他的手分明是火熱的,但是那龍椅卻竟然是冰涼的。安信郡王有些怪異地笑了兩聲,慢慢走到龍椅前坐了下去,方才的那一絲冷靜和不安似乎被這金黃的顏色閃得消失無蹤了。守在大殿外的禁軍自然都看到了這一幕,但是卻誰也沒有說什么,而是有志一同地低下了頭去只當自己什么都沒有看見。安信郡王歡喜地摸著龍椅的扶手,終于得意地笑出聲來。
“哈哈哈…”
“看來,安信王叔的心情不錯啊。”楚凌的聲音有些突兀地在殿外響起,安信郡王頓時就仿佛被人卡住了脖子一般,笑聲驟然消失了。
“楚卿衣?!”安信郡王咬牙道。
楚凌飄然從房頂落下,正落在殿外的石階之下。安信郡王居高臨下,即便是坐在殿中也正好將她看得清清楚楚。安信郡王冷笑一聲,“給本王殺了她!”安信郡王顯然也深諳兵貴神速的道理,一見面立刻就要楚凌的命。只可惜跟他狼狽為奸的羅彬竟然不懂這個道理,才讓楚凌有機會救下了馮錚等人。
殿外的禁衛毫不猶豫,聽到命令立刻就舉著兵器撲向了楚凌。他們顯然也明白自己做的是一樁玩命的買賣,而神佑公主自然就是他們的敵人。神佑公主不死,死的就是他們了。楚凌伶俐地閃過迎面而來的攻擊,心中十分郁悶。這些人的反應著實是讓她這個平京第一美人的稱號有些黯然無光啊。她這個美人兒站在這里,他們難道不應該憐香惜玉一下么?舉刀就砍是什么鬼?
可惜,這年頭誰都不傻。美人兒是重要,但是自己的命更重要。
嗖地一聲脆響,楚凌手中的流月刀已經換成了長鞭。長鞭如毒蛇一般在人群中狂舞,一時間一大群護衛竟然都無法近她的身。安信郡王坐在殿中看得分明,心中更是惱怒,“楚卿衣,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獨自一人前來送死!”楚凌嗤笑一聲,還有心情回頭跟他搭話,“你當我傻么?這種時候一個人跑進來?”
安信郡王微微瞇眼,“哦?還有誰跟你一起來了?馮錚?”這個時候,君無歡重病連動彈都困難,蕭艨據說不在京城,宋邑重傷未愈,除了馮錚他著實是想不出來還有誰會跟著神佑公主一起進宮來冒險。但是…那些人明明說了會替他殺了馮錚的!混賬東西!都是一群廢物!
“你猜啊。”楚凌笑道。安信郡王冷笑道:“我不猜,等我殺了你,不管是誰他自然會出來的!”
楚凌手中長鞭一揮,將跟前的叛軍遠遠蕩開,放聲笑道:“安信王叔,八字還沒有一撇你就敢往那個位置上做,誰給你底氣讓你覺得能殺了本宮?”別的不說,論逃命的功夫楚凌自覺還是相當到家的,她若是不想被人殺,這世上能殺得了她的人還真不多。
安信郡王坐在龍椅上,有些不安的動了動。這把椅子坐起來其實跟尋常椅子并沒有什么兩樣,甚至還不如尋常的椅子舒服。但是他卻舍不得起來,“大言不慚。”
楚凌笑道:“安信王叔,我給過你機會逃走了。既然你不領情,那就不好意思了。”
什么意思?安信郡王微微蹙眉,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不太好的感覺。正要站起身來就聽到外面傳來整齊的腳步聲,那是…只有正規兵馬集體行動才會有的動靜。但是這個時候…京城所有的禁軍不是叛亂也應該一片混亂才對,神佑公主從哪里來的兵馬?
很快,殿外再一次傳來了廝殺聲。但是這一次卻是叛軍居于若是,安信郡王很快就看到自己的人被逼的節節后退,最后幾乎全都退到了議政大殿周圍,倒是將整個大殿團團圍住,一時半刻不用擔心對方攻進來了。但是安信郡王并沒有覺得高興,相反的他的臉色已經陰沉的無以復加。臉上的傷口血已經止住了,卻顯得更加猙獰可怖。
楚凌從圍攻自己的人群中脫身,站在大殿外面隔著叛軍遙遙與殿中的安信郡王對視。
“公主,宮中的叛軍已經肅清。”一個陌生的青年男子上前,恭敬地將兩塊令牌送到楚凌跟前。楚凌伸手接過令牌,淡笑道:“辛苦你了。”青年笑道:“能得公主信任,是余某的榮幸。”說完,便握著手中兵器站在了楚凌身后不再說話。大殿前地氣氛一時間有些凝滯,楚凌含笑看著安信郡王道:“王叔,事已至此,出來吧。”
安信郡王咬牙道:“本王不信,你有本事這么快平定禁軍!”
楚凌笑道:“王叔,我能不能平定叛軍對你來說已經不重要了。縱然今晚叛軍真的殺光了大半個平京,跟你也沒有關系了。你…已經失敗了。”
安信郡王神色有些狂亂,“不可能!本王怎么會失敗?本王怎么會敗給你這個黃毛丫頭!!”楚凌輕嘆了口氣,道:“大概是因為…你真的不適合造反吧。”這倒不是嘲諷安信郡王,而是真的不適合。天啟的朝廷雖然軟弱的讓人恨不得抽他們幾頓,但是真的不太適合造反。特別是這些皇室宗親,既沒有理論經驗更沒有實際操作經驗。說的難聽一點,安信郡王連最基本的調兵遣將都沒有學過,基本上是靠著幾個從來沒上過戰場只有空想的將領東一榔頭西一錘的,搗亂很精通,想要造反成功全靠運氣。要是今天永嘉帝在這里,那安信郡王說不定能成功干掉永嘉帝。但是干掉之后他自己能不能成功上位,也還不好說。
安信郡王卻認為楚凌是在嘲諷他,“閉嘴!你懂什么?!永嘉帝也不過是運氣好而已,他可以本王為什么不可以!”
楚凌聳聳肩,道:“很明顯,你運氣不好。”
看著安信郡王一副快要原地爆炸的模樣,站在楚凌身邊的青年低聲悶咳了一聲低聲道:“公主,小心把人給氣死了。”
楚凌眨了眨眼睛,“不至于吧?本公主這一晚上四處奔波還險些受傷,都還沒生氣呢。”
“…”因為您沒有想要那個位置啊,人家都坐上去了又被你一腳踹下來,不生氣才怪。
楚凌想了想,還是決定勸一勸安信郡王,“王叔,成王敗寇輸贏自負,你已經輸了就不要再負隅頑抗了,還是出來吧。”安信郡王冷笑道:“本王若是說不呢?”
楚凌道:“重新修一座議政大殿想必也不是什么難事。”顯然,楚凌來的比安信郡王以為的更早。安信郡王卻并不怕5她這個威脅,“哦?好啊,反正有人給本王陪葬,本王也不虧!”安信郡王走到大殿門口,一揮手一群人被叛軍拎著走到了安信郡王跟前。
楚凌定睛一看,全是朝中位高權重的重臣。那日在宮門口上血書要求永嘉帝嚴懲她的四個老頭子這里面就占了兩位。楚凌有些無奈地輕咳了一聲,問道:“上官丞相,朱大人,你們怎么也在這兒?”她沒記錯的話,她是派人去保護這兩個老頭兒了吧?更何況,上官成義在朱家,朱家也沒那么容易讓人將這兩位抓走啊。
上官成義扯了扯嘴角沒說話,朱大人看了楚凌一眼,臉上的表情有些復雜。
安信郡王得意地笑道:“本王只是想請上官丞相和朱大人來見證本王的大喜事罷了,倒是沒有想到還有這個用處。”
楚凌摸著下巴,慢悠悠地道:“哦?王叔覺得,我跟這些老大人中的哪一位關系比較好了?”
“…”安信郡王微微瞇眼,懷疑地看著楚凌,“你敢不管他們死活?要不本王先殺一個給你看看我敢不敢真的殺人?”
楚凌聳聳肩道:“等你把他們都殺光了,我再殺了你替他們報仇,想必各位老大人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各位老大人表示他們并不能瞑目。
朱大人嘆了口氣道:“王爺,你就不必多費口舌了,我們這些老頭子跟公主都有過節,你殺了我們她只會感謝你。”安信郡王眼底閃過一絲厲色,抬腳就朝著朱大人踢了過去,“你以為本王不敢殺你?”原本今晚安信郡王確實沒有打算動朱大人的,畢竟執掌樞密院的人得罪了并沒有什么好處。但是這死老頭子分明也對永嘉帝和神佑公主不滿,卻死活不肯交出調兵的虎符。若是他肯教出虎符,他立刻就可以號令整個禁軍甚至調動京畿附近的禁軍,何愁大事不成?
他好說歹說,就連朱家的人都再三相勸,這老頭竟然當真就鐵了心了不理不睬。既然如此不識抬舉,他當然也不用客氣了。等他登基之后,樞密院自然也由不得他掌管了。再厲害,再有影響力一刀殺了也什么都沒有了。
朱大人年紀雖然還算不上大,卻也被這一腳踢翻在地唇邊溢出了一抹血絲。旁邊上官成義連忙身上扶住他,“朱兄!”
朱大人撐著上官成義的手臂重新站起身來,看著安信郡王冷笑了一聲沒有說話。這冷笑卻似乎激怒了安信郡王,安信郡王一把抓過旁邊叛軍手中的刀就朝著朱大人砍了過去。
“啊?!”同樣被抓住的大臣們不由驚呼出聲,有人忍不住干脆破口大罵起來。
“嗖!”一道寒光將安信郡王手中的刀打偏了位置,楚凌的聲音從對面不緊不慢地傳來,“安信王叔,咱們不是在談判么?你這樣談著談著將本宮拋到一邊…不太合適啊。要不,本宮現在下令放箭,說不定在你把人殺光之下,還能救下來幾個?”言下之意,就是看你先殺光人質還是我先殺了你。
安信郡王咬牙道:“本王不跟你談,本王要見永嘉帝。”
楚凌眨了眨眼睛,“你說見就見,那我父皇多沒面子?”
“…”若不是現在處在這種情況下,安信郡王只怕當真能被楚凌氣吐血。安信郡王也不理會她的挑釁,手中的刀往朱大人脖子上一架,咬牙道:“我要見永嘉帝!”
楚凌不答,安信郡王卻仿佛突然腦子清楚了一些。看著楚凌道:“今晚動手的不只是本王的人,現在皇宮外面還亂著吧?本王不信你有那么多的幫手,你有那么多時間在這里跟本王耗!”朝堂上下,有多少能用的人安信郡王多少還是了解的。就算神佑公主暗地里還藏著幾張底牌也不可能太多。若說神佑公主能這么快就將整個京城都肅清了,安信郡王是絕不會相信的。所以只可能是現在外面依然還亂著,神佑公主先集中兵力進宮來對付他來了。想要擒賊先擒王么?可惜…今天動手的人可不只是他的人。他的人會因為他的失敗而投降,別人可不一定會。
楚凌纖細的手指把玩著手中的長鞭,似乎是在考慮安信郡王的話。
跟在她身邊的青年上前一步,低聲道:“公主,這人殺不殺?”
楚凌道:“殺不殺都不重要了,這人已經廢了。”出了今晚的事情,就算安信郡王活下來也是一個廢人了。就算天啟皇室的人死光了,安信郡王一脈也跟皇位沒什么關系了。
余泛舟道:“咱們沒多少時間,耽誤久了外面只怕撐不住。”
楚凌點點頭,慢悠悠的道:“那就…殺…”話音未落,不遠處傳來了永嘉帝地聲音道:“朕在這里!”永嘉帝在一群護衛和襄國公的簇擁下快步朝著這邊走了過來,很快就到了楚凌跟前站定,轉身看向安信郡王沉聲道:“朕來了,有什么條件你跟朕說便是。卿兒,去做你該做的事情。”
安信郡王望著永嘉帝,突然嗤笑了一聲,“你不過是比我多了一個厲害的好女兒!”聲音里充滿了不甘和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