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皇宮之中,永嘉帝正在看書。
寬敞地大殿中央一個半人高地精致香爐中正飄著屢屢青煙。永嘉帝依靠在一張寬大的軟榻上,有些慵懶地握著一本書時不時的翻上兩頁,只是眼神卻似乎總也落不到書頁上,也不知道到底是在看書還是在發呆。但是不管他在做什么,大殿中時候地宮女內侍們卻誰也不敢插話。這些日子陛下的心情不太好,無論是誰貿然湊上去都是觸霉頭自討苦吃。因為這個被責罰的人不在少數,因此,所有人都恨不得離這寢殿遠遠地,可惜他們這些御前侍候的人,卻是避無可避。
一個侍衛匆匆進來,才剛走進門就看到永嘉帝抬起頭來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卻沒有問他他有什么事。侍衛分明從陛下眼中看到了幾分不悅,卻只能硬著頭皮稟告,“啟稟陛下,襄國公求見。”沒辦法啊,他也不想在這個時候惹陛下不快,但是襄國公求見卻又不能不報。襄國公是陛下重臣,若是他們現在不報回頭陛下心情好了追究起來他們也擔待不起。
永嘉帝倒是一怔,從軟榻上坐了起來皺眉道:“哦?則知來了?讓他進來。”永嘉帝隨手將手中的書放到了一邊,他并不知道襄國公來找他做什么,但是卻知道若沒有要是他是絕不會入宮的。而且,前兩天似乎聽說他離京了才是,已經回來了么?“
“是,陛下。”
片刻后,襄國公快步走了進來,“臣叩見陛下。”
永嘉帝一揮手示意他不必多禮,從軟榻邊站起身來道:“則知,這個時候進宮可是有什么是?”襄國公掃了一眼周圍的宮女和內侍,沉吟了片刻道:“臣確實有事想要稟告陛下,請陛下屏退左右。”
這個要求對一個臣子來說可說得上是十分無禮,但是永嘉帝卻并沒有生氣。襄國公不僅是天啟重臣,也是他的大舅子,襄國公府更是一直忠于皇家,永嘉帝并不介意給親近的臣子一些特殊的恩典和縱容。朝著殿中眾人揮了下手,道:“都退下吧!”
“是,陛下。”殿中內侍宮女們紛紛松了口氣,連忙躬身退了出去。
片刻后,整個大殿中都就只剩下了兩人了。襄國公猶豫了一下并沒有急著開口。永嘉帝看著他道:“你放心,現在這里只有朕和你兩個人,有什么事情盡管說便是。這宮里眼線縱然是不少,但是朕也還沒有無能到讓人在朕的寢殿光明正大的偷聽的地步。”襄國公沉默了點了點頭,抬頭望著永嘉良久方才沉聲道:“陛下,臣…或許找到小公主了。”
“什么?!”永嘉帝臉色頓變,飛快地幾步上前一把抓住了襄國公的衣袖道:“你是說真的?她在哪兒?!”
襄國公沉默地看著自己被拽住的衣袖,永嘉帝似乎這才發現自己的失態,連忙放開了他。但是不停顫動的唇角和臉上難掩的激動卻都在訴說著他此時的急切,“則知,卿兒在哪?”
襄國公從袖中掏出兩塊玉佩遞了過去,永嘉帝一把抓過放在手中仔細地看著,激動地道:“是…這是卿兒和靈犀的東西,是朕賜給她們的。這玉是朕親自選了讓宮中的工匠雕琢出來的。”
這兩塊玉佩是當初賜予靈犀封號的時候他親自選的,因為還有一個在襁褓中的小女兒,永嘉帝干脆命人用同一塊羊脂白玉雕出了兩塊一模一樣地玉佩。其中一塊賜給了長女,上面刻著她的封號名字。而另一塊卻留白了只刻下了名字,他原本是打算等將來小女兒有了封號之后在重新讓人刻上去的。只是卻還沒有等到卿兒長大就…
襄國公垂眸道:“公主還在北地,臣這么離京就是為了這件事。”
永嘉帝一愣,皺眉道:“你見到卿兒了?為何不將她帶回來?”
襄國公望著永嘉帝,輕嘆了口氣道:“陛下可想過,公主回來…要以什么樣的身份?”永嘉帝皺眉道:“自然是朕的公主,卿兒是朕與皇后之女,身份尊貴誰敢說什么?”
襄國公搖頭道:“即便是陛下相信公主,但是朝中臣子又會如何想?陛下別忘了…公主從浣衣苑失蹤已經三年多了。現在突然冒出來一個人說他是公主,朝臣們只怕未必能夠接受。”
永嘉帝輕哼一聲,盯著襄國公道:“你確定…她真的是卿兒?”
襄國公取出一副畫軸展開,畫上是一個穿著一身淺藍色依然的明艷少女。襄國公問道:“這邊是公主,陛下看著…可覺得眼熟?”永嘉帝道:“像是…襄國公府的太老夫人。”
永嘉帝雖然沒見過襄國公府太老夫人年輕時候的模樣,但是卻曾經在襄國公府的祠堂和書房見過太老夫人年輕時候的畫像。襄國公這副畫卷上的少女,跟太老夫人年輕時候至少有七八分的相似。
“真的…真的是卿兒…”永嘉帝忍不住紅了眼睛,“則知,你再去一趟北地。一定要…一定要將卿兒接回來!你告訴她,不要怕…朕一定會讓她風風光光地回宮,做天啟最尊貴的公主的!”
襄國公搖頭笑道:“臣倒是覺得,公主并不會覺得害怕。陛下可知道…公主在北地還有什么身份?”
永嘉帝一愣,“還有什么身份?”他是知道卿兒在北地失蹤了兩三年,但是卻還不知道這兩三年她都在做什么。聽則知這意思,這兩三年卿兒還做了不少事情?
襄國公道:“公主便是早前臣說起過的…拓跋興業的親傳弟子北晉皇冊封為武安將軍,另外…她還是信州靖北軍的小將軍。”
“什么?!”永嘉帝大驚失色,襄國公仔細盯著他的表情,并沒有從他的眼中看到任何不悅的神色,除了震驚更多的倒是純然的歡喜。就像是一個普通的為了兒女地成就高興的父親一般。這才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氣,但是襄國公思慮再三也沒有說出楚凌還是刺殺北晉皇的刺客這件事。永嘉帝似乎很是高興,“卿兒竟然如此厲害,難怪能從浣衣苑那種地方逃出去。好…好啊!”
“陛下?”
永嘉帝道:“則知,盡快接卿兒回來!身份的事情朕會解決的!”
襄國公點點頭道:“微臣遵命。啟稟陛下,臣這次去北方還見了滄云城主晏翎,他提出…”
滄云城中共有精兵二十五萬,分屬四營以及由城主直接統領的親兵營。這已經是滄云城能負擔的兵馬的極限了。事實上若不是凌霄商行的商業遍布天下,出只怕連著些兵馬也是難以負荷的。畢竟君無歡不可能讓滄云城境內的百姓負擔著難以承受地賦稅只為了供養大批兵馬。這樣下去就算勉強能供養出更多的兵馬也會造成后方不穩后繼無力。
這日,君無歡難得有空便親自帶著楚凌去了軍中巡視。第一站去的便是駐地距離滄云城最近的朱雀營。朱雀營主將余泛舟是滄云城四大主將中年紀最小地一個,比起君無歡也不過大了一兩歲而已。他麾下的將領也都偏向年輕一些,給人的印象就是一個生氣勃勃很有沖勁的軍隊。楚凌看過君無歡書房里的戰報,朱雀營在滄云四營中的戰績頗為可觀。
君無歡帶著楚凌進了答應自然引來了不少人的圍觀和竊竊私語。軍中消息傳播地很快,所以整個滄云軍幾乎都知道城主帶了未來的城主夫人回來。如今見到城主竟然親自帶著一個姑娘逛軍營,這些將士們自然立刻猜到了這位就是他們未來的城主夫人。
“城主夫人可真好看。”有人低聲議論著。卻被旁邊的人狠狠敲了一下腦袋,“不要命了?城主夫人也敢議論?!”被打的人滿腹委屈,揉著腦袋道:“我說的是實話啊。”
“…”就是實話才不能隨便說啊。
楚凌跟在君無歡身邊倒是有些興致勃勃,她也跟著拓跋興業去過貊族的軍中,但是卻跟現在完全不一樣。她不是貊族人,能跟著進去已經是看在拓跋興業的面子上開了后門了。自然不能在軍中隨便亂走亂看,即便是可以走可以看的地方,那些士兵看著她的眼神為往往也是充滿了警惕和戒備的。和滄云軍中這種輕松自在地感覺完全不同。
余泛舟接到消息匆匆帶著人迎了上來,“見過城主,凌姑娘。”
楚凌微微地那頭笑道:“余將軍,冒昧前來打擾了。”余泛舟拱手道:“凌姑娘言重了,城主,凌姑娘里面請。”楚凌道:“余將軍你們想必還要議事,我可以在軍中看看么?”余泛舟笑道:“當然可以。”說罷便招來一個年輕的校尉替她帶路,這才請君無歡主賬。
其實君無歡議事是從來沒有避著楚凌的,不過楚凌依然很少在這些事情上插話。她畢竟不是真的城主夫人,才剛開就對著滄云城的事情指手畫腳未免讓人覺得不舒服。就如同君無歡在蔚縣地時候也很少主動過問靖北軍的事情。
被余泛舟派出來做向導的小校尉很有些靦腆,不過領著楚凌一路走過軍中的各處卻都說得十分仔細,可見平時并不是一個拙於言詞的人。楚凌估摸著,這是因為自己的身份所以才有些不好意思?
楚凌有些好笑地看了看那年輕校尉,道:“還未請教小將軍怎么稱呼?”
校尉連忙擺手道:“夫…呃,凌姑娘客氣了,末將汪粟,凌姑娘叫屬下名字就可以了。”
楚凌點點頭,道:“汪校尉家是滄云城的么?”汪粟點了點頭,有些驕傲地道:“不錯,屬下從小便生在滄云城,成年之后屬下便投了城主麾下。”楚凌笑道:“汪校尉好福氣。”對于這個時代地普通人來說,生在南方應該比生在北方福氣好一些,而生在北方的百姓在滄云城一帶的應該也比別處好過一些。至少這些年來君無歡沒讓貊族人擾了滄云城附近百姓的安寧。
汪粟抓了抓腦袋笑道:“我也覺得凌姑娘說得有道理,多虧了城主。若不是有城主在此坐鎮,屬下如今說不定只是個街邊的貨郎呢。”
“能做個貨郎也是不錯,戰場上到底太危險了。”
汪粟道:“我家里還有兩個兄長一個弟弟,我就算出了什么事也不怕沒人給我爹娘養老。如今我在軍中,一個人一月的軍餉就夠我們全家用得了。所以,屬下還是覺得留在軍中好。”
楚凌含笑點頭,“那就祝汪校尉早日高升。”跟楚凌聊了幾句,汪粟倒是漸漸地拋開了原本的拘束越發的健談起來,到底是年輕人,一會兒便恢復了本性看起來頗有幾分神采飛揚之意。楚凌挺他說起軍中的趣事也聽得興致勃勃,她從小就算是軍中長大的,后來地工作也時常會接觸軍人,如今看到這些自然覺得十分親切。
汪粟卻覺得,這位未來的城主夫人完全不像別的大家閨秀那樣高高在上矜貴得仿佛他們這些普通人都是地上的塵埃一般。而且十分的博學多聞,無論他說什么她都能夠接的上。
汪粟正打算帶楚凌往校場上去,就聽到大營門外傳來了一陣嘈雜聲。還有不少士兵紛紛朝著大門地方向奔去。楚凌有些意外。“大門口處什么事了么?”
汪粟也有些不解,一把抓過從身邊跑過地一個士兵問道:“外面出什么事了?”城主夫人第一次駕臨朱雀營就亂哄哄一團,成何體統!
那士兵顯然是認識汪粟的,道:“汪校尉,白虎營的孫子又來挑釁了,你快去看看吧!”
“什么?!”方才還在腹誹別人的汪粟聽了頓時就炸了,一把打退就要往外面沖。幸好想起來他還有責任在身,走了兩步硬生生地停住了腳步回頭有些尷尬地望著楚凌。楚凌淡笑道:“無妨,汪校尉若是有事就先去忙吧。正好我也一起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見她沒有生氣,汪粟才松了口氣,很快又緊張起來,“凌、凌姑娘要去看?”
楚凌道:“我不方便去看么?”
“也、也不是。”汪粟想了想,也沒有想出來正當的拒絕理由,只得道:“凌姑娘請。”兩人一邊朝著外面走去,楚凌一邊問道:“白虎營的人會跑來朱雀營鬧事?余將軍知道么?”
汪粟有些尷尬地道:“其實也不算是鬧事,就是…白虎營的人時不時就喜歡跑來找我們切磋,兩家挨得近嘛。最近白虎營的沈將軍聽說訓練出來了不少神箭手,最近天天來找我們比箭!”
楚凌不由一笑,看汪粟的表情顯然不只是比箭而已。挑眉道:“你們該不會還下了賭注吧?”
汪粟臉色微變,連忙左右看看,“凌姑娘,這個…”
楚凌笑道:“理解理解,小賭怡情嘛,別太過了就好。”
汪粟苦著一張臉,他當然知道小賭怡情,問題是白虎營那群孫子不依不饒啊。他們要是不接著,豈不是認慫了?男子漢大丈夫,頭可斷血可流,但是臉卻萬萬不能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