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光將至,二人從繁忙的工作中脫身出來,開始休起了年假。
這是婚后三年,二人頭一次在要一起度過春節假期。
08年春節,安隅喪子、遠走南城小島。
09年春節、安隅喪父,孤身一人在t市宿舍樓。
10年春節,喜得愛女,將這個春節留在了磨山。
婚姻行至三余載,在此時細細回想起來,恍惚覺得只是做了一場冗長的且勞心的夢。
短暫,而又倉促,
來來往往的那些人輪番登場,而又輪番散場。
到最終,剩下的人,有幾個是幸福的?
徐君珩、簡兮、何樂、姜章,以及葉知秋與即將登天的老爺子,一場為時三年的算計走下來,到底誰才是最終贏家??
權利之巔的斗爭根本就沒有輸贏可言,有的只是誰失去的多一些,誰失去的少一些。
那些想要得到一切的人,最終什么都沒有得到。
這場關于權力的斗爭里面沒有人是贏家。
行至如今,此時此刻、再細細回首那三年發生的一切,死去的人也好,離開的人也罷,沒有一個人是好過的。
但留下來的人更甚。
安隅記得很清楚,這是2010年年關。
農歷大年二十八,為何會記得這么清楚?
只因昨日,她與徐紹寒抱著女兒一起去了趟商場,小家伙對外面的世界充滿了好奇,鬧得很瘋,這也得虧是徐紹寒在,如果是她一個人恐怕是吃不消。
小姑娘的精力實在是太過旺盛。
玩鬧時盡情的玩鬧,歸家路上,上車就睡。
像極了是個小沒良心的。
夫妻二人見此,相視而笑,似是頗為無奈。
這日歸家,因著擔憂小家伙睡完之后晚上不睡,徐紹寒伸手叫人鬧心。
這一鬧,不得了。
哭的震天響。
她心想,好在徐紹寒是個好脾氣的。
不然——怕是該討打了。
臨近春節,首都到處張燈結彩,掛著紅彤彤的燈籠,充滿了節日氣息,商場上放著屬于春節的歡快歌曲,讓人身處其中都有一種淡淡的歡快之感。
這是一個多元化的城市,充滿了包容感,對一切外來文化都欣然接受,然后整合,呈現給生活在這座城市里的人們。
徐黛帶著磨山的傭人也在忙碌著,晚間歸家還同安隅商量著該怎么裝扮這間屋子。
安隅素來是個怕麻煩的人,一切都想從簡。
但徐黛卻是不依:“大人也就罷了,朏朏可是頭一次過春節,若是太簡便,不好。”
這個不好,徐黛是笑著說的。
瞧,到底是少活了那么多年,不如徐黛想的深遠。
“那依你。”她說。
小家伙都喜歡色彩性的東西,熱鬧。
這日晚間,徐紹寒從書房進臥室,見小家伙正躺在安隅身旁玩鬧,伸手將身針織衫脫掉,甩進了衛生間的臟衣簍里,望了眼母女二人道:“玩鬧會兒該睡了。”
“還早,”安隅看了眼時間。
“朏朏下午睡了,她倒是不困,你今日帶著孩子玩鬧了一天,也不累?”
帶孩子是個技術活,即便身旁有人搭手,安隅也覺得累的夠嗆。
說不累,是假的。
見安隅躺在床上笑瞇瞇的望著自己,徐紹寒微微嘆了口氣,走過去,將床上的小家伙抱起,且俯身啄了啄安隅面龐:“快睡。”
熊孩子精力旺盛,他可舍不得安隅熬著困意陪她玩兒。
冬日,徐紹寒身上素來溫暖,安隅扎進人懷里,找了個舒服的姿勢。
感受著這人身上的熱源。
對于徐家,徐紹寒未曾開口,安隅也不會詢問,二人好像極其有默契的不去提及這件事情。
z國重孝道,每年春節,身處萬里之外的游子都要拔山涉水歸家過春節。
而這年,徐紹寒卻沒有任何意思。
29日凌晨兩點,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響起,將熟睡中的安隅猛的嚇醒,一個驚顫。
徐紹寒潛意識里伸手將人抱進懷里,輕輕哄著。
伸手,掐了手機。
他不急,且將人哄睡了之后才起身回了這通電話過去。
那側,徐君珩沉冷的嗓音響起:“爺爺去了。”
簡短的四個字,將一個人的一生就如此道盡。
10年春節僅差一日,老爺子沒有熬過這個寒冬,亦是沒有走過這個春節。
在89歲轉點臨近九十歲只差一日之時,駕鶴西去。
歸了西天。
徐紹寒呢?
略有震驚,雖說一早就做好了心里準備,可能這一天突如其來時,還是稍微有些難以接受。
他站在起居室拿著手機半晌,才恩了聲。
嚴寒未盡,風霜又起。
窗外,是寒冬的風聲在呼嘯著。
屋內,是本該就屬于一個晚輩的哀傷。
親人離世的這種悲涼在某種程度上會影響一個人的情緒。
徐紹寒歸臥室,未曾急著去總統府,反倒是回到床沿,淺淺的將安隅鬧醒,一通冗長而又溫軟的吻就如此落下來。
安隅迷迷糊糊中被鬧醒,伸手攀上他的脖頸,視線迷離的望著暗夜中的男人。
“怎么了?”
“在家帶好朏朏,”男人小聲叮囑。
安隅似是不明所以,再問:“怎么了?”
“爺爺去了。”
去了這二字,在往常是及其簡單的二字,可此時,當徐紹寒用平靜的話語道出這四個字時,安隅猛然驚醒。
半撐起身子望著他。
徐紹寒順勢將人摟進懷里。
低垂首,在她白皙的脖頸間蹭了蹭。
“在家要乖,”這是叮囑,也是不放心。
安隅呢?
在震驚中有些難以回神,望著徐紹寒良久,才找回屬于自己的語言:“去吧!”
男人俯身啄著他的面龐,溫聲軟語開口:“那我去了。”
“路上小心。”
總統府內,一片哀泣。
老爺子的院落里,徐紹寒站在寒風中尚未走進,便聽見老太太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傳來。
他定了定步伐,站在院落里吹了半晌的寒風。
身后、警衛不知他此時為何不進去。
好似是沒有想到這人會臨門而立。
隱隱中能看出幾分的退卻之意。
“來了,”屋內,徐君珩在老太太的哭喊聲中踏步出來,身后跟著溫平還有祁宗。
二人皆是拿著手機在打電話,似是在安排事宜。
又許是在通知親友。
“恩,”他應允,淺淡的話語被寒風吹散。
“進去吧!”徐君珩道。
徐紹寒點了點頭,跨步進屋,而后行至徐君珩身旁時,這人小聲叮囑:“老太太年歲大了,說了什么難聽的話,你別同她一般見識。”
不愧是兄弟同心,徐紹寒之所以站在門外那么久,是因想到了老太太,或許并不想見到他。
或許即便是見到了,也會撕心裂肺的過來嘶吼他,質問他。
身為晚輩、對于即將駕鶴西去的長輩如此殘忍,讓他抱憾而終。
z國人講究中庸之道,一切的恩恩怨怨在臨死前都將放下。
畢竟、死者為大。
可徐紹寒呢?
并未。
他及其殘忍的未曾滿足老爺子臨死前的最后一個心愿。
直至他臨死,也未曾讓他見曾孫一面,
這或許是對他最殘忍的懲罰。
徐紹寒將進去,葉蘭喚了句四少,本是匍匐在老爺子跟前的老太太跌跌撞撞起身,兇神惡煞的邁步過來,揚手就是一巴掌。
“你走、我徐家沒你這般殘忍不顧親情的人。”
“他縱有千般不好萬般不對,可他這一生都是在為了家族為了徐家做貢獻,沒有他,你們現如今站在這里的人哪個會有這般高高在上的位置,哪里會有這般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古人說飲水思源,可我徐家卻養了你這么一個白眼狼。”
“你走,不要你來狐假虎威,更不要你的虛情假意。”
老太太那一巴掌,可謂是下了狠手,打的徐紹寒半邊臉都紅腫了,而她自己也因力道太大踉蹌退了幾步。
險些站不穩。
徐紹寒呢?
停止背脊站在原地,未有半分后退之意。
來時便想到了會是這般結果,是以并未有何驚訝。
“您先去休息休息,這邊有我們,”徐啟政適時邁步出來阻了這場爭吵。
給一旁的葉蘭使了個眼神,后者會意,攙扶著老太太去了里間。
見老太太離開,徐啟政伸手拍了拍徐紹寒的肩膀。
“上柱香吧!”
總統府的辦事效率素來是極高的,僅僅是片刻之間便打起了香臺。
2010年春節對于外界來說,這不過又是一個平常的節日而已,對于徐家來說這是一場動蕩,老爺子的去世讓真個家族都陷入了一層哀泣中。
老太太哭倒暈厥。
對外,徐君珩依舊要當著全國人名的面做年關總結,,總統府的所有工作都不能停歇。
而徐家這邊的一切都落在了徐紹寒頭上,對于徐家人來說。
2010年、沒有春節。
有的,只是靈堂守夜。
大年三十,安隅與女兒獨自在磨山度過。
安隅知禮,知曉徐紹寒此時正繁忙,是以并未叨擾他。
反倒是徐黛問了兩句。
安隅淡淡告知老爺子去了之事。
而后,就變成了徐黛反過來安慰自己的局面。
安隅原以為2010年春節,夫妻二人能在一起過,可顯然,是她多想。
2010年春節,又錯過了。
大年初一,總統府才放出老總統離世的消息,這日上午,本到處喜氣洋洋張燈結彩的首都城,有商家陸陸續續的將大紅燈籠取下。
安隅坐在客廳抱著小家伙看新聞,看到總統府發言人用近乎哽咽的話道出這一悲痛的事情。
人生百余載,起起伏伏不過一瞬之間,而生離死別僅在眨眼之間。
安隅看了眼玩鬧正歡的小家伙,抿了抿唇。
隨即俯身,親了親孩子面龐。
她想,徐紹寒一定不好過。
身為晚輩,連長輩的遺愿都未曾完成。
連續三日,安隅未曾收到徐紹寒電話,但她知曉,他在哪里就夠了。
這日夜間,小家伙哭鬧不止,如何都哄不好。
吵醒了安隅,她披著睡袍過去,,將孩子抱在懷里輕輕哄著。
見經久無效,索性,帶著孩子一起睡了。
這是凌晨兩點半的光景,安隅試探性的給徐紹寒去了通短信。
只有三字;睡了嗎?
大抵是過了三五分鐘,徐先生一通電話過來,將迷迷糊糊準備睡的小姑娘給驚醒了,又是一番哭鬧。
安隅一邊哄著一邊接起電話。
那側、電話接起,徐先聽聞自家女兒這般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心都顫了。
大抵是幾日未見,分外想念。
“怎了?”徐紹寒在那邊輕問。
“鬧睡,”安隅直答。
好在,小家伙只是不樂意的喊了幾嗓子,起的快,落得也快、
“還好嗎?”這話、問的是徐紹寒,后者當然知曉。
“還好,別擔心。”
男人開口,輕言寬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