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八月中旬,這一年的三伏天以至尾聲。
即便如此,燥熱依然難耐。
這座沒有了大學生的城市已然不再那般擁堵,給了這座繁忙都市的喘息時間。
讓它得到了片刻寧靜。
安隅的中藥從七月喝到了八月,一日三餐不間斷的的中藥已然將她灌麻木。
沒有了前段時間的喜與憂愁,每日端起那黑乎乎的重要跟喝白開水似的。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九月授衣。
你若問及安隅,在整個八月,令她記憶幽深的事情有哪些。
她會同你一一敘來。
八月上旬,安隅因精力有限將手中一起離婚案交給了宋棠,一個家族性的離婚案件,本不是什么值得特殊關注的,打起來,也沒多少難度。
這日上午,安隅進公司,見唐思和與邱赫站在三樓欄桿上望著底下辦公區,二人一人一杯咖啡,微彎著身子,手肘撐在欄桿上,漫不經心的聊著什么。
安隅邁步過去,打了聲招呼。
唐思和見人來,招了招手,示意她過去。
“怎?在觀自己打下來的江山?”她笑言,邁步過去,站在欄桿旁,望了望。
安和的格局與平常的律所格局大致相同,三樓是合伙人的專用辦公室,休息間,茶水間,會議室。
二樓是律師們的地方,獨立辦公室,一樓是公共辦公區,俗稱格子間。
整個大廳挑高九米,二樓與三樓整個都打空了。
此時、她們站在三樓俯瞰下面時,頗有種一覽無遺的感覺。
大清早的,唐思和與邱赫在看什么?
看實習生。
每年八月,首都大學法律系都會送實習生過來,而因著是唐思和與邱赫的母校,自然也沒有不接的道理。
可這年,安和的實習生大抵是往年的一倍。
原本樓下是正常秩序,可此時、稍顯擁擠。
“怎么這么多?”安隅側眸望向二人,似是不明所以。
“十六個,”邱赫數了好幾遍。
這種事情,每年都是唐思和處理,一來、安隅不喜麻煩,二來、校方也跟她不熟。
“韓校長親自塞進來了幾個,據說是親戚關系,”誠然,這種什么裙帶關系最是令人頭疼。
且每年都有。
安和在業界內是什么名聲?
大抵是每年只要是家里有點實力的政法學生寧愿花錢也要進來瞧一瞧,畢竟,戰神擺在這里。
而安隅自然也知曉,韓川每年在這里謀了不少利。
“讓他送辦公用具來,”安隅冷聲開腔,收了他的人難不成還有她們倒貼?
沒這個道理。
“還有幾個呢?”她在問,看這樓底下頗為吵嚷的氛圍似是有些受不了。
她最近,脾氣及其不好,。
為何?
安隅想,大抵是被中藥灌得。
“西城區檢察長的侄兒,南城區檢察長的女兒、外甥,最高檢的小姨子,”邱赫一邊說著,且還一邊伸手指了指,怕安隅看不清,及其清楚的用衣服顏色給她區分開了。
“干什么?搞豪門茶話會?”
“我也想知道,”邱赫亦是滿臉無奈。
干實事的人最不喜的便是這些噱頭,可偏生,這些人四面八方找關系將人送了一波又一波進來。
什么侄兒、女兒、外甥、小姨子、來了一波又一波。
安隅將目光落在唐思和身上,后者也是頗為頭疼,感受到安隅眼里那怒沖沖的殺氣,往后退了一步,小心翼翼開口道:“能推的、我都推了。”
“干嘛不一視同仁全推了?”安隅怒火噴張。
越看樓下那群人,越是覺得吵鬧的令她煩躁。
“不好做,”唐思和嘆了口氣,望了眼樓下,而后在道:“還有個大佬沒來。”
邱赫:“、。”
安隅:“。”
唐思和話語落地,安隅電話聲響起,低眸看了眼,見是徐紹寒,抿了抿唇,走遠了兩步伸手接起。
那側,話語頗為平淡:“在忙嗎?”
“還好,你說,”她開口,話語平平。
“何家有個小女兒,叫何莞,耶魯大學法學系研究生畢業,現在是京城政法大學在讀博士,你看看,安和她能不能進?給實習生的待遇就行。”
瞧瞧、瞧瞧、她剛覺得那些裙帶關系麻煩的很,這會兒,徐先生來了。
且還親自打電話來。
安隅聞言,笑了:“這么優秀,徐先生怎么不將人收進法務部?”
“學歷看起來優秀而已,公司法務部不收白紙,”這話,不無道理。
培養一個人才需要大量的時間與精力,而徐氏集團的法務部也沒時間培養他們。
與其培養一張白紙,還不如花高價請人。
“怎?我這就收了?”她話語不善。
想了想剛剛唐思和說的大佬,怕不就是那個何莞。
“昨夜聽到你打電話了,”徐先生琢磨了兩秒鐘才道出如此一句話。
是啊!她昨天夜里跟唐思和邱赫商量了一下實習生的事情。
商量的時候唐思和可沒說有這么多裙帶關系。
“不收,”她果斷拒絕。
“安安,”徐紹寒開口,話語間帶著半分無奈。
“要收你自己收,”她在道。
言罷,安隅干脆利落收了電話,而后,目光落在唐思和身上,語氣不善:“沒來的那個是誰?”
“何莞,”唐思和開口。
昨夜、徐君珩親自找上門來,唐思和本意是想拒絕,但礙于唐自白在場,不能撥了人家的面子,在者,徐君珩親自來說,無疑是給了他臉面。
且這人千叮嚀萬囑咐,人沒來之前,莫要告知安隅。
至于為何,不便言明。
唐思和到底是覺得疑惑的,安隅身為徐家人,徐君珩想走個后門也就是一個電話的事情,何必繞道而行到自己這方來?
可此時,唐思和看見安隅下樓的身影,懂了。
十六個實習生在上午十點進了會議室,安和三位合伙人做了一個簡短的自我介紹。
而后,一如往常的流程那般開始分組,這不算什么的難事,大抵是這么幾年下來,唐思和與安隅也習慣了。
流程極快走完。
而后,唐思和開口簡短說了幾句實習期間注意事項,讓陳宇過來將公司守則發給實習生。
臨了,安隅話語不輕不重開腔,直白明了:“身為律師,最終要的時間觀念,各位謹記。”
邱赫與唐思和無聲對視了一眼,得、人還沒來,下馬威就開始了。
實習第一天就遲到的人,安隅并不準備聽任何借口。
這日,何家小姐姍姍來遲,遲到三位合伙人安排好了一切,她才將將跨步而來。
三人將跨步出去,便見一身影踩著五公分的高跟鞋氣喘吁吁而來,站定,穩了穩呼吸對著還三人開口道:“很抱歉,路上堵車,所以來晚了。”
這是安隅第一次見何莞,不是小家碧玉型的,相反的、一米六多的身高在加上五公分的高跟鞋,讓她站在人群中,有幾分優勢。
長相算不得優勢,但放在現如今的人群中,倒也有幾分干凈美。
“會開完了,進去問問他們內容,”唐思和搶在安隅前頭直言開口。
上樓后,唐思和跟著安隅進了辦公室,話語間帶著幾分點撥之意:“徐君珩親自送進來的人,于情、你推不掉。于理,你若覺得自己是徐家兒媳便該好好照顧。”
以徐君珩的段位,隨隨便便將人安排一個好地方不是難事,但為何偏偏將人塞進了她們這里,有待考證。
一個未來的總統。
他想做的事情,必然是從大局出發。
“你說誰?”安隅端著杯子送到了唇邊,又落了下來,一臉不可置信的望著唐思和。
后者在道:“徐君珩。”
“”安隅一陣沉默。
伸手,她將手中杯子緩緩放在桌子上,望著唐思和,沉默了半晌才開口問道:“什么背景?”
“何老跟徐老是一起出來的人,名望頗高。”
跟徐老爺子一起出來的人,名望頗高,就單單是名望頗高這四個便讓安隅懂了,是何意思。
在徐家當權的時代,一個外姓人能擔得上名望頗高這四個字,可見不簡單。
見她沉默,唐思和在道:“首都人際關系錯綜復雜,上面看起來株株獨立,實則暗地里盤根錯節,權力之下素來沒有獨善其身之人,我還是那句話,你別把徐家想的太簡單了,也別以為自己不去參合就能獨善其身,安隅、從你嫁給徐紹寒開始,你就已經不是獨立的個體了,假使往后你們離婚,你也不可能干干凈凈的抽身而退。”
這話,不無道理。
徐君珩親自將人送進來這一點就足以證明,那人,對何家,有所圖。
現如今的節骨眼兒上,圖什么?
一目了然。
可他既然有所圖,為何將人送到安隅手上來,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安隅瞧不起權利,但這份瞧不起中包含了她不將權利當回事。
這一點,便最為致命。
如徐家兩年,出去與徐啟政對峙時,安隅未曾像今日般如此近距離的清晰的感受到權利的存在。
徐家在鋪一張網,而這張網,也將她囊括到了其中。
有那么一瞬間,安隅心底有一抹情緒快速閃過,但、太快了、快的她抓不住。
唐思和走后,她靠在座椅上,目光落在窗外,內心所想的是這張網里都囊括了那些人。
或明或暗,或好或壞,包括了哪些人。
徐君珩、何莞。
一個尚未出校門的二十多歲的孩子,成了他的盤中餐。
猛然間,安隅想起了h國的那個女人,那個眉眼如畫,眼波瀲滟的女人。
那個有著一雙丹鳳眼的高貴女人。
這世界上,二十多歲的女孩子層出不窮。
只要你足夠有錢,就能源源不斷的享受這個資源。
安隅起身,拉開辦公室玻璃門,緩緩行至三樓欄桿處,微瞇著眼望著樓下走動的實習生,目光落在這那抹淡藍色的身影上。
一頭長發扎成馬尾落在身后,淡藍色的連衣裙穿在身上,看起來年輕有活力,比不上那人的嬌艷,但勝在清麗可人。
如此一個人。
安隅猜不透即將邁上權力之巔的那人大抵是何意思。
利用?有所圖?
還是真的愿意來個門當戶對娶她為妻?
一時間,她猛然覺得自己根本就沒有看透過身處在權利中心的徐家人。
他們攪弄朝堂,撥云弄雨,布局為謀。
到底能下多狠的心?
一開始,安隅沒覺得這件事情的重要性,直至中午,徐先生親自來時,她才知曉,此事并不簡單。
這人來,從不空手來。
客氣有加,出手大方的好似她才是這個公司里的老板。
人手一份下午茶。
且公司里的同事及其熱絡的跟人打招呼,他也一一回應,頗有耐心。
有耐心到周讓在身后無聲的嫉妒。
這日、依舊如此。
徐先生推門開辦公室大門時,恰見安隅端著碗筷在吃午餐,徐黛候在一旁,小心伺候者。
她以為是旁人,便也沒在意推門聲,
直至徐黛喊了聲先生,她才側眸瞧了眼。
也僅是一眼罷了。
“你出去候著,”那人開腔,將徐黛遣了出去,坐在安隅跟前,靜靜看著她吃飯。
大有一副等著她吃完的架勢。
“看不出來徐先生還挺上心的,”安隅吃了口青菜悠悠開口。
這話,聽起來酸溜溜的。
且酸的讓徐先生心里美滋滋的。
微微俯身,伸手挑起安隅的下巴啄了口唇瓣,抿了抿唇,一本正經道:“沒醋味兒。”
安隅:。
她伸手,擱下手中碗筷,靠在沙發上一本正經望著徐紹寒。
雙手交疊落在膝蓋上。
如冷月似的目光落在徐紹寒身上,沒什么溫度可言。
“怎不吃了?”
“見到你我就飽了。”
“秀色可餐?”
“難以下咽。”
徐先生:
本還因為安隅酸溜溜的話語有幾分高興的徐先生這會兒臉色寒了半分。
憶起上午時分的那通電話,又忍了半分。
他望著安隅,思忖了片刻,斟酌了會兒才溫軟開口:“一如往常,不需要什么特殊待遇,多個實習生那般,恩?”
最后一個恩,帶著些許輕哄之意。
“首都有很多律所,”并非只有一個安和,安隅想言語的,實則并非這句。
她想問徐家見個人送過來,是處于什么目的,又在算計什么。
“首都是有很多律所,但、欲成大事,必然要掌控一切。”
何莞在安和,才便于掌控。
留在自家人手邊遠比放在旁人身旁要安心許多。
安隅默了半晌,望著徐紹寒的目光多了絲深意:“誰的意思?”
“她自己的要求,老大不過是順水推舟承了個人情而已,”徐紹寒直白告知,本身這話也是要說給安隅聽的。
即便是現在不言語,夜間回家免不了一場促膝長談。
何莞自己的意思,徐君珩不過是順水推舟。
安隅微頷首,唇邊一抹淡笑就此散開。
徐君珩、不愧是當之無愧的帝王之選。
將門之女,能助他成大業。
與其說是順水人情不若說是討人歡心。
極好。極好、真真是極好。
“你們就這么肯定她這個要求里沒有夾雜什么陰謀詭計?”天家的戰爭,不帶利益往來,她不相信。
說及此。
徐紹寒面色有了數秒的松動,而后,嘴角一抹清淺的笑意蕩漾開來,望著安隅,眼眸中帶著難以抹去的自豪。
“一個未出校門手無寸鐵的弱女子罷了,有什么陰謀詭計,安安會玩不過她?”
他這話,說的何其自豪啊!
自豪的好似自家老婆天下無敵,即便是弄個敵人上門來,她也能將人踩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