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但凡是關注外事的人大抵都聽過唐思和與安隅之間的流言蜚語,且不說,徐家人還知曉,唐思和與安隅之間有過一段前程過往。
今日葉蘭這話,說的何其有水平?
她不說安隅跟唐思和有事情。
就說了句有公事。
實話實說,任何人也挑不出她半分錯。
但也能給葉知秋傳遞出些許重要信心。
她前腳留人住宿,安隅說有會議要開,而后便拿著手機出去接了通電話。
看起來,或許真的是公事繁忙。
可若真的是公事,就憑葉蘭在葉知秋身旁伺候這么多年的精明勁兒,她段也不會干出什么明知故犯的事情。
葉知秋聞言,端著茶杯的手微微緊了緊。
她側眸,望了眼葉蘭,那眼眸中,帶著些許葉蘭看不懂的深意。
良久,她低頭,勾了勾唇角。
屋內無一人摸透總統夫人這一笑是為何。
屋檐下,宋棠那側話語還在繼續,安隅靜靜聽著,良久、她道:“計利當計自身利。”
轉身收了電話回去時,徐君珩端著杯子站在她身后,她拿著手機的手緊了緊。
二人四目相對,一人深沉不語,一人防備不言。
徐君珩因生在天家,又被當成接班人培養,身上的那股子深不可測的氣息萬分濃郁。
安隅每每對上這人,得拿出十二分精神去防備。
今日,在徐家屋檐下四目相對,她依舊如此。
“利在一身勿謀也,利在天下必謀之。利在一時不謀也,利在萬世必謀之,計利當計天下利,安律師的心胸小如麻雀。”
聞言,安隅嘴角牽起一抹冷笑,望著徐君珩的目光帶著幾分嘲諷:“謀天下者才計天下利,而我、凡夫俗子一個,比不上你們這些大堂之上的能人。”
計天下利?
她不謀這天下,為何要計天下利?
說出去,莫不是太好笑?
“入天家,你以為你能獨善其身?”
“我從未想過自己能獨善其身、、、、、、,”相反的,她很清醒,清醒的知道自己此時身處何種境地。
“一石二鳥,安律師耍我之事,這賬、我們遲早得算,”拿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拍拍屁股就走人,若非看在安隅是徐紹寒妻子的份上,想必徐君珩不會這么輕而易舉的放過她。
而安隅也知曉,徐君珩這人,不是個會吃虧的主。
“恭候,”她答,眉眼間那渾然天成的自信在這夜幕中何其耀眼?
這夜,所有人都以為葉知秋會留宿安隅,卻不想,并未,吃完飯,她看了眼時間,親自送人離開。
院落里,葉知秋著一身旗袍,披著一塊緋色披肩站在跟前,伸手握住她的掌心,話語淡淡:“巨浪洪濤,舟亦可渡。”
“繁華柳密處,撥得開,才是手段,狂風雨急時,立得住、方見腳跟。”
“母。”
“萬事小心,”安隅一聲母親尚未說完,葉知秋開口阻了他的話語,一句萬事小心讓安隅心頭都在顫栗。
她望著葉知秋,望著這個知命之年的女子,雍容華貴、優雅高貴這些詞語用在她身上都不足以描繪出她的氣質。
對于葉知秋,她不知該如何言語。
她羨慕徐家的兒女們能有葉知秋這般的母親。
及其羨慕。
安隅望著葉知秋,抿了抿唇,眼眸中的濕潤一段段的便不開口。
無言。
她伸手抱了抱葉知秋。
道了句謝謝。
葉知秋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去吧!莫要耽誤了大事。”
這日,葉知秋目送安隅離開,直至車子消失不見,她都未曾動半分。
她不是在送她離開,好似是在送她上戰場。
她固然知曉安隅要辦的不是去開會那么簡單,為了徐紹寒,她本該將人留下來的。
可未曾。
她在這個二十出頭的兒媳婦兒身上看見了自己當年英勇善戰的影子。
另一個自己。
葉知秋緩緩轉身,往屋內而去,廊檐下,徐君珩負手而立,望著邁步上來的葉知秋,話語淡淡:“若紹寒知曉,怕是會怪罪母親。”
葉知秋聞言,笑了笑,看了眼自己的大兒子,搖了搖頭:“你不懂。”
這夜,九點,安隅驅車往別墅而去,屋內,宋棠等候多時。
九點四十分,有一女子出來,望向宋棠,后者未言,邁步至一旁的黑色轎車旁邊,伸開后備箱,霎時,那滿車廂的紅色毛爺爺映入眼簾。
對付一個貪財之人最后的方法便是高金賄之。
而安隅,無疑是掌控其中門道。
片刻,宋棠啪的一聲關了后備箱,將手中鑰匙丟給女子。
后者接過,開車離開。
那輛車,從城北一直上了高速,往國道而去,一路上疾馳的模樣看出來頗為急不可待。
2008年4月16日夜間十一點47分,s8高速發生了一場交通事故,其中,一輛黑色轎車當場爆炸,司機當場身亡。
高速交警趕至時,整輛車已經燒成了空殼。
這日,首都下了場不大不小的雨,淅淅瀝瀝的落到玻璃上,叫人覺得這春日的天又寒涼了幾分。
高速入口處,宋棠坐在副駕駛。
后座,唐思和與安隅在這個夜晚未曾有過多言語。
更甚是相當靜默。
整輛車里,安靜的連喘息聲都聽得見。
一個刑事律師,長期與檢察官和警察打交道的人,最是知曉怎樣才能制造一場天衣無縫不留痕跡的戰爭。
安隅也好,唐思和也罷。
都不是什么好人。
共謀已久,怎會失利?
十二點整,唐思和微微開口,“走吧!”
宋棠啟動車子離開。
路上,她視線頻頻透過后視鏡看向這二人。
宋棠不止一次在想,很多時候,唐思和與安隅之間的默契早已經達到巔峰的地步。
唐思和懂安隅,懂到連她的每一個眼神都能剖析的準確。
而安隅,又豈不是如此呢?
路燈斑駁的影子落進車里,看不清這二人的臉面,宋棠只知曉,即便此時,她們二人靜默無言,但這車廂內的氣氛,未有絲毫的逼仄。
安和成立之初,她與唐思和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啊!
死人的,活人的,因有盡有。
在天子腳下謀生,沒有手段與計謀,怎能坐上巔峰?
安隅視線緩緩落向窗外,一時間,恍惚看到了自己最初的艱難時刻。
那斷時日,無時無刻不再提醒著她,警醒著她。
原以為過去了。
可回過頭來細看才發現,未曾。
那段前程過往,隨著車輛行駛,不斷的從眼前劃過。
她在無數個黑夜失聲痛哭,在無數個夜晚摸黑前行,那一段段的過往,清晰而又明確。
行至市區,唐思和與宋棠下車。
二人打車離開,安隅親自驅車回磨山。
凌晨十二點的街道,沒有什么車輛,這個繁華的城市也有休息的時候。
淅淅瀝瀝的小雨落下來讓整個城市都干凈了些許。
她伸手從儲藏屜里拿出煙盒,點了根煙。
夾著煙的掌心落在方向盤上,裊裊青煙,迷糊了她的視線。
讓她看不清前路。
前方,暖黃的路燈照亮了她歸家的路程。
路旁的香樟樹成了牽引她歸家的路標。
這夜十一點整、從新加坡飛來的最后一般航班降落在首都機場,頭等艙里,徐氏集團一眾老總從通道出來。
行走在前的人步伐異常急切。
身后一眾年歲漸長的老總隱隱有跟不上步伐的節奏。
猛然,前方那人停住腳步,回首望著一眾老總道:“此行,大家都辛苦了,早點回去休息,明日上午放你們半天假。”
隨后,望了眼周讓,示意他安排一下。
周讓會意,點了點頭。
而徐紹寒,跨大步離開。
昨夜離開,今夜歸來,本該是為期三天的行程生生縮短到了一天半。
如此日夜兼程為何?
周讓知曉,為了磨山那位。
因為只有磨山那位,才能讓自家老板歸心似箭。
臨近十二點,徐紹寒歸磨山,屋內,守夜傭人坐在沙發上打盹兒,他未曾吵醒這人,反倒是不自覺的,步伐稍輕了些。
站在臥室門口時,想著這個點安隅也該睡了。
推門動作更是去輕巧。
不想,接著起居室昏暗的燈光望向臥室時,一片空蕩。
徐紹寒恍惚以為自己看錯了,在定睛細看。
依舊未有半分身影。
隨后伸手,啪嗒一聲按開臥室大燈。
眼下,瞧的一清二楚。
片刻,大樓起居室來自男主人的一聲大喝響起,驚醒了守夜傭人。
“人呢?”
守夜傭人慌忙上來,見自家先生滿面怒火站在臥室門口,稍有些驚愕,穩了穩心神道:“夜間太太回總統府用餐了,未歸。”
聽聞是回總統府了,男主人面色稍稍好了些。
一邊下樓,一邊拿出手機給總統府座機撥電話,那側響了片刻,守夜傭人接起。
徐紹寒詢問安隅睡了沒有。
他心想,若是睡了便算了,他直接過去就是。
若是沒睡,去接她回來。
不想,那側傭人一句話氣的徐先生一顆心都在纏著:“少夫人用過晚餐便離開了,不在總統府。”
霎時、站在徐紹寒身旁的守夜傭人只覺周身空氣都涼了半分。
眼見男主人掛了電話。
寒涼話語聲響起:“讓葉城過來。”
是夜、本是在配樓休息的葉城被徐紹寒喊了過去,他撐著雨傘過來時見到的便是自家先生立于窗前的那滿身陰涼的身影。
望了眼守夜傭人,后者搖了搖頭。
“你在家,太太呢?”徐紹寒視線落在窗外,未曾轉身,問出來的話語帶著幾分隱忍。
葉城聞言,一驚。
低垂頭顱開口道:“夜間送太太去了總統府,太太便讓我離開,我原以為,太太是要留宿總統府。”
“你原以為?”徐紹寒細細嚼著葉城說的這幾個字。
而后冷笑一聲。
“你原以為?”
葉城視線落在一旁傭人身上,似是在詢問太太未歸?
后者點了點頭。
徐紹寒此時的心情當真是難以言喻。
他盡量縮短行程披星戴月而歸,原以為等著他的是滿室溫軟,卻不想,一室空蕩。
磨山無人,總統府無人,電話不接。
他的私心里,希望安隅將磨山當成唯一的家,可他才離家一日,安隅便用實際行動給他上了生動的一課。
此時的安隅,不管在哪里,徐先生都是不能接受的。
十二點半,未歸。
臨近一點、他揮了揮手,示意葉城下去。
轉身之際,葉城在這個商界大亨身上看到了那么一絲絲的無力與孤寂。
一瞬間,整個磨山陷入了靜默當中。
一點半,一道車燈緩緩的從院落里打過去,隨后、熄火。
安隅進來時,守夜傭人剛從自家先生的驚嚇中回過神來,靠在沙發上打盹。。
未曾驚醒她,安隅腳步輕微上了樓。
起居室內,她伸手將手中包擱在沙發上,而后脫了身上外套搭在小客廳沙發上。
推開臥室門,門縫微開時,便聞見一股子濃厚的煙味兒。
心下一驚,怕是進了賊人。
啪嗒一聲按開了大燈。
赫然、見徐紹寒坐在沙發上,一手夾著煙,那陰沉的面色上蘊著一股子風雨欲來的架勢。
嚇得安隅面色有一瞬間的寡白。
她未曾想到,在這個深夜,本該在新加坡出差的徐先生回來了。
安隅那顆平復下來的心臟,開始超數跳動,一下一下的、及其有力。
四目相對,二人均是未言。
前者滿面寒霜,后者滿面驚嚇。
燈光亮起的一瞬間,徐紹寒未曾錯過安隅臉面上的那抹驚愕。
雖說僅是片刻,也足以令他心顫。
臥室內濃厚的煙味告知安隅,他歸家,已是許久。
良久,安隅穩了穩心緒,邁步過去,話語輕柔問道:“什么時候回來的?”
徐先生未答,望著她,不言不語。
那雙深如古井的眸子帶著審視,尖銳的好似要將安隅里里外外都看個透徹。
他鮮少有不回應的時候,所以有那么一瞬間,安隅稍有些難安。
望著徐紹寒,面容雖無異議。但掌心卻漸漸地布上了一層薄汗。
許是為了緩解臥室里的尷尬,安隅正欲跨步過去打開窗子去去煙味兒。
尚未邁出兩步,只聽徐先生那冷颼颼的話語在這靜寂的臥室里響起:“去哪兒了?”
有那么一瞬間,安隅的心弦咯嘣了一聲。
而后,她在腦海中瘋狂的、快速的組織語言。
臥室里濃厚的煙味證明他回來許久,而已他的心性若是覺得自己在總統府必然會過去、此時、他獨坐磨山臥室,滿身濃厚的陰沉之氣以及那寒涼如水的面色告訴她,不宜撒謊。
黑夜中,徐紹寒凌厲的目光落在安隅身上,窺探她,審視她。
而安隅,拼盡全力隱藏一切。
“吃完飯后去辦了些事情。”
“若是知曉你今晚回來我便早點回來了,”她在補充。
聞言,徐紹寒冷嗤了聲,伸手在身旁煙灰缸里點了點宴會,“倒是我的錯了。”
安隅未言,但也清晰的看見這人面色稍稍好了半分。
不似剛剛那般陰沉。
邁步過去伸開了窗子,涼風猛然刮進來,讓她清醒了半分。
“晚上吃過沒有??”她問,了表關心。
徐紹寒呢?
他坐在沙發上,依然沉著臉,一言不發。
指尖香煙漸漸變短。
他承認,安隅歸家的那一刻,他是高興的。
那種高興大抵是覺得她心里還是有這個家的。
可這并不能抹去他的擔心與害怕。
安隅邁步過去,接走了他手中香煙,而后刻意揉著嗓子問道:“讓廚房給你弄點吃的?”
指尖一空,徐紹寒側眸望向安隅,沉冷的視線中依舊帶著審視與懷疑。
而安隅的內心,依舊是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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