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年寒冬,安隅別的不大記得,只知那年冬天異常的寒冷,冷空氣在一夜之間席卷整座城,
在瞬間,將這座城市變的蒼涼與凄涼。
那年,她怎也想不到,她的一生,會在這里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她永遠都記得駱雨風那骯臟的笑臉與趙清顏那得意的笑顏,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便已知曉用如此骯臟的手段去對付旁人,假以時日成年之后豈不得變本加厲?
在趙家那段時日,是她這輩子深埋骨子里的痛,難以言喻,無以言表的疼痛。
即便時隔多年,偶爾在翻開看一看,都會帶動傷疤,血流成河。
一個人的一生,被她們用陰狠毒辣的手段給貫穿了,而現如今,她們竟然敢出現在自己面前讓高抬貴手?
高抬貴手?
真是無稽之談。
一個尚且不滿十周歲的女孩子被她們壓榨的一度想離開這個世界時,她們怎沒收手呢?
趙家人的臉啊,都不要錢。
否則她們怎么可能有老臉去低下頭求別人呢?
寒冬臘月里,當她跪在雪地里凍的瑟瑟發抖命懸一線之時,趙家人即便是從她身旁路過也未曾伸出半分援手。
更甚是冷漠無情的面龐望著跪在地上的她,恨不得她下一秒便能去死。
1995年她尚不滿十歲,但在這個年歲里,過早的知道人心險惡這句話到底是何意思。
許是那些埋在心底的東西被深挖出來,前方女子眼眶微紅,但這抹微紅,徐黛看不見。
唯獨她自己知曉。
事隔經年之后,再度憶起往昔,她越發迫切的想讓趙家人血債血償。
這方,趙波離開,去到醫院,醫院病房里,胡穗正在翻看著一本雜志,而趙書顏靠在床上亦是同樣端著一本書。
這二人,井水不犯河水的姿態擺的清清楚楚的。
趙波進來,眼里是壓不住的涼意。
他視線落在屋內,胡穗恰好放下手中東西起身,伸手去接他拿在手中的大衣。
她轉身,伸手欲要將衣服掛在衣架上,只聽身后傳來一聲不溫不淡的話語;“清顏的事情是安隅一手策劃的。”
胡穗伸手的動作僵了僵,但也僅是一秒之間,便將東西掛在了衣架上。
她沒說話,反倒是轉身望著趙波。
眸光異常平靜,似是在等著他接下來的話語。
“你去勸勸,到底是一家人,傳出去有失顏面,”他說。
趙書顏的病房里,胡穗望著趙波的視線稍稍有些陌生,那種陌生如何說?
在這十幾年的夫妻生活中趙波鮮少見到,唯獨見過一次,是趙家老爺子當著他的面用拐杖抽安隅。
她也是像如今這般望著他,不言不語,目光中沒有絲毫溫度。
趙波并不大能看清胡穗,她的端莊賢淑體貼懂事是每一個為官者都喜歡的。
但有時,她的冷漠,令人難以把控。
胡穗如何想?
在某些時刻,她是瞧不起趙波的,這個男人,在外是父母官,擁聲極高,可對內,對家庭他有事軟弱的不像話。
如果過一開始,他不縱容那些人去欺負安隅,那么還會有今日的情況發生嗎?
她想并不會,這一切事情,若一定要論一個始作俑者出來,那一定是趙波無疑。
他像是一個包庇犯,在包庇著那些人犯罪。
到頭來當被害者想要反手出擊時,他又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去譴責他,去怪罪她。
這樣的男人在外面他或許能獨當一面,可回到家里他那柔弱的姿態,他那求和的姿態,無疑是給了別人一把利劍,讓他們用這把利劍對著安隅去傷害她。
良久,她嗓音溫柔,開口道,“好。”
僅僅是一個字,再無其它。
趙波好是聽到了自己滿意的答案,點了點頭,邁步前來伸手拍了拍胡穗的肩膀以示安慰,但這種安慰絕對不是她想要的安慰,這種安慰在他看來就是一個男人的軟弱無能。
一個男人委屈女人的姿態。
“辛苦你了,”他說。
對于安隅,趙波其實是虧欠的,愧疚的,但沒辦法,為了大家利益只能損害個人,所以從一開始,他將安隅放在了被害者的9位置上。
讓趙家人去中傷她,去迫害他。
他之所以敢做這一切,不乏胡穗的功勞。
他知道,一個能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女子,絕對不會因為一個孩子而跟他較勁。
而胡穗呢?
她如何回應的?
她說,“應該的,一家人。”
很早之前安隅便說過的時間,他所認識的女人當中若論攻于心計,胡穗排第二,無人敢排第一,這個女人的陰謀詭明謀暗謀聯合加起來足以讓你死成千上百回。
他那柔軟的外表成了她最堅硬的鎧甲。
任何人都攻不破。
趙波聞言,嘆息一聲,未有過多的言語。
他走后,胡穗在坐回了剛剛的位置,依舊是拿起一本雜志淺緩的翻著,沒有過多的言語。
但趙書顏能看出,這人的視線中夾著的是那冷淡的涼意。
“讓自己的女兒受盡委屈好似是你最為拿手的事情,”趙書顏漫不經心的話語從唇邊飄出來,帶著幾分譏諷與冷嘲。
胡穗聞言,連頭都未抬,只是笑了笑,開腔道;“你若覺得自己活夠了,大可直言。”
那潛意識的話語無非是讓她閉嘴。
安隅跟胡穗到底還是有些相像的,這母子二人都不愿去跟一個將死之人浪費時間。
覺得沒意思。
而這日,趙書顏那句譏諷的話語并未讓胡穗有任何動搖,相反的,她翻書的模樣依舊是哪個嫻靜淡然。
可手中的雜志,寫了什么,她半分都未曾看進去,滿腦子想的,都是安隅想弄死趙清顏的事情。
一個趙清顏而已,安隅想弄死,說到底是輕而易舉的很。
“你這話要是被父親聽到了,你說會如何?”趙書顏反問。
“你覺得會如何?”胡穗緩緩伸手關了手中雜志,坐在沙發上的人挺直背脊望著趙書顏,那冷酷的視線中帶著涼意。
“會休了我?”說到底,她不屑冷笑一聲從病房里泛濫開。
“趙書顏,我若是你,一定老老實實的看清現實,且不說你父親此時正在人生轉折點的關鍵區,離婚對他事業前途影響巨大,就單單是整個官場的人都知曉徐董是他女婿這一點,你覺得他會跟我離婚?還是會為了你放棄這大好的仕途?明命不久矣不可怕,可怕的是沒腦子。”
她說著,起身,去往一旁給自己倒了杯水,一次性的杯子被她握在手間,好似成了一個精美高貴的工藝品。
“相信我,現在,與你父親而言,死女兒比離婚獲益更大。”
這話的殘忍程度無異于拿著一把尖利的刀子狠狠插進了趙書顏胸膛,她喘息著,略微驚恐的望著胡穗。
卻只聽她在道;“死女兒尚且還能博個同情分,若是離婚,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他。”
她這話,何其在理。
總統府放出消息,大抵是有人要上去,但這上去的人是誰,尚且還未敲定,為官者,有幾個是不想高升的?
不想高升,只怕是腦子有問題,
趙波對于權利的追逐或許沒那么濃烈,但對于穩固老爺子留下來的百年家族他有著迫切的愿望。
自古三大喜,喬遷,生子、高升。
而現如今,有一個年過半百的人尚且還能嘗一嘗這喜頭,誰能說他不高興,誰能說他不夠謹慎?
自上一次趙清顏的緋聞無緣無故失蹤開始,胡穗便知。
趙波在無形中異常看中這次機會。
她想,他絕不會干出那等損人不利已之事。
“在如何我也是他親生女兒,“趙書顏在做最后的斗爭,而胡穗呢?
她僅是撩了人家一眼,好似聽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這個笑話,足以讓她將趙書顏放在傻逼的位置上。
她一個清明人,何苦去跟一個傻逼共段長?
“你笑什么?”趙書顏也好,胡穗也罷,都是戲子,只是這唱戲的二人在沒有觀眾的情況下,誰也不愿再委屈自己去成全旁人,于是乎,趙書顏收起了自己那林黛玉一般的柔弱外表,變成了一直斗獸。
而胡穗,收起了自己好后媽,好繼母的溫柔面龐,變成了一個冷漠無情的女人。
說冷漠無情尚且還是仁慈了些,應當說是一個黑心黑肺手段高超精于算計的女人。
這日上午時分的醫院病房內,上演著后媽與繼女的狠毒戲碼。
趙書顏望向在胡穗面前扳回一局,而后者,那冷若冰霜的面龐讓這只斗獸的撕咬得不到半分回應。
無論趙書顏說什么難聽的話語,胡穗那清冷的面龐總是擒著一絲絲輕蔑。
良久之后她冷聲道;“你弄不贏我女兒卻望向在我這里占得半分便宜,趙書顏,腦子是個好東西,要用起來。”
這話,簡直是赤裸裸的扎心。
是啊!趙書顏連安隅都玩兒不過,這會兒、卻妄想能在胡穗這里占得便宜。
這癡心妄想的程度不亞于想上九天攬月。
中午時分,宋棠來磨山,與安隅共進午餐。
安隅領著人進餐室,接過傭人手中毛巾擦了擦手,而身旁,宋棠亦是如此,
這日上午,她將將從法庭出來,便直奔磨山。
這會兒,同她聊著手中案件進展以及稍有疑惑之地,
安隅靜靜聽著,適時的,給出一些指點。
“上午聽前臺說有個自稱是何先生愛人的人來找過你。”
“誰?”安隅捏起筷子的手頓了頓。
宋棠伸手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潤了潤嗓子道;“其實,我也不大清楚是誰,我在想會不會是鄧女士那邊。”
安隅想了想、有片刻沉默,而后道:“隨她去。”
“不是說懷孕了?這會兒隨她只怕是得瘋,”當然,這瘋的人絕對不會是他們。
“成年人,犯錯要承認,挨打要立正,敢當小三兒,就該做好被千夫所指的準備,”安隅說著,伸手端起跟前瓷碗,喝了口湯,那漫不經心的姿態聊著的好似不是旁人的人生大事,而是一件及其簡單日常瑣事。
“要真有這個覺悟,她也不會去睡別人老公了,”宋棠在一旁附和著。
簡短的話語間帶著絲毫的不以為意。
“你說這個世界怎么了?年輕漂亮的姑娘去找有錢的已婚男人,已婚男人翻山越嶺去找那些小姑娘,圖什么?新鮮?刺激?還是想碰一碰法律的底線?想試試道德能淪喪到哪里去?”
干這行干久了,看人都不是人了。
看見那些有錢的男人真的是想繞道走。
宋棠說著,搖了搖頭,“我以后找老公要找個沒那么有錢的。”
安隅聞言,低頭喝湯的人抬頭睨了她一眼,冷颼颼道;“找個窮逼要是還出去亂搞,你不是更虧得慌?”
結婚這東西,不是圖人便是圖財,你總的圖一樣。
若是一樣都不圖,你當結婚是學做好事搞無私奉獻啊?
安隅這話太犀利,犀利的宋棠沒了言語。
犀利的徐黛目光中有絲絲訝異。
“結婚這東西,不是圖財便是圖人,你總得圖一樣,要什么都不圖,你當結婚是學做好事搞無私奉獻?”
“圖愛不行?”宋棠問。
安隅笑了笑,心想,到底還是太年輕。
塵世間,哪有那么多情情愛愛可以讓你圖的?
一見鐘情不過是見色起意,日久生情都是權衡利弊。
圖愛?
“在這個物欲橫流的時代,兩個素未蒙面的小青年因酒精上腦都可以摟摟抱抱著說愛對方愛的死去活來的,你所謂的愛,是指什么?”
這是一場淺淡,且交談者都是漫不經心的姿態。
安隅也好,宋棠也罷,在很多時候都在飯桌上就著這些事情展開探討。
探討人性的涼薄,探討著人性的蒼涼與冷漠。
探討著這個病態的世界。
“世界怎么了?”宋棠漫不經心喝了口湯。
搖了搖頭,話題再度轉回到案子上,“鄧女士到底是個聰明人,知道及時止損。”
“她要真聰明,早就該止損了,而不是等小三兒懷孕之后,”安隅直言,話語間帶著一個律師專業的刁鉆。
“你說那些家境好的姑娘為什么都會看上窮伙子?是看中臉了?還是看中人了?”宋棠覺得很奇怪,她們接過太多關于鳳凰男的離婚案件了。
結婚時說清說愛鬧得沸沸揚揚,離婚時恨不得能吸干對方身上最后一滴血。
安隅夾著一筷子青菜本是要送進嘴里的人,擱在了碗里,她望著宋棠道;“那些遇到人渣的姑娘都是自幼缺愛的人,追求時給你溫暖與寵愛便會覺得這是全世界,其實,萬物歸根結底不過都是缺愛引起的罷了。”
宋棠聞言,擰了擰眉,沒說話。
只聽安隅在道;“女孩兒比男孩兒更難教育,你既要帶她看盡世間繁華又要告訴她人間冷暖,既要教會她獨立自主,又要讓她依靠父母,你要給她最好的,也要帶她看最壞的,以此、她才不會在成年之后被人用一塊面包騙走,也不會因為一點小事便放棄拼搏奮斗,養男孩簡單多了,你只要教會他有責任、有擔當,有毅力、不去敢非法勾當就可以了。”
“很多父母,做不到以上那些,所以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女兒被人騙走。”
等到發現時,為時已晚。
徐黛或許很好奇,好奇這個尚未生子的安隅怎會說出如此通透的見解。
于是,將目光落在她身上。
試圖在這個未生養過的女子身上看出些什么來。
可看到的,只是她平靜多的面容,再無其他。
許是徐黛的目光太過炙熱,安隅側眸望去,見她望著自己,問道;“怎么了?”
“沒、只是覺得您說的很有道理。”
“見多了,總結出來了,”她漠漠開腔道。
宋棠在一對面恩了聲,而后異常贊同安隅的話語;“還是有道理的。”
干他們這行久了,看問題都比較犀利。
宋棠正想言語下去,餐廳里響起電話鈴聲,接下來的言語也在安隅的電話鈴聲中停歇。
------題外話------
十一月、愿大家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