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九月不算是個太平之月。
安隅是如此覺得。
磨山傭人也是如此覺得。
為何?
這日晚餐時分,自家太太用餐時分手機響起,許是工作電話又許是什么重要的私人電話,看了眼自家先生起身繞至一旁接電話。
安隅起身之際,徐紹寒面色就不開始難看些許,放勺子的動作較之以往重了許多。
長廊下,安隅站在屋檐下伸手接電話,話語間倒也沒什么不能被旁人聽去的消息。
寥寥數語,轉身回餐廳。
哪里還有徐紹寒人影?
一旁,徐黛面色稍有焦急,望著她一臉欲言又止,許多話,實在是不好說,不便說。
你以為安隅在失了心之后會對鬧情緒的徐先生展露些許關心嗎?
不不不、想多了。
她壓根就不會關心人。
同事之間的關尚且只是表面,她會。
可夫妻之間的關心?
無人教她。
她伸手,拉開椅子正欲坐下去,只聽徐黛嗓音微揚開口;“太太。”
那語調,就好似安隅干了什么讓人萬分難以理解難以接受的事情。
可她明明只是想坐下來吃完這頓晚餐。
于是、安隅伸手拉椅子的動作僵住了,就這么不上不下的望著徐黛。
似是在等她接下來的話語。
“先生晚餐未用完,”她說。
“他不吃,我是不是也不能吃?”安隅面色平平反問。
早前喊吃飯一事尚且還能理解,現在呢?
徐黛到底是高估了安隅這顆調動的心。
她以為,有所好轉便是投入了感情,哪里知曉,這人,并未有多深入。
像安隅這樣的女子,你想得到她的心,沒有與世界搏斗的耐心,又怎能得到?
徐先生,差了點。
這頓晚餐,因著徐黛一句話,安隅起身離了餐廳,不吃便不吃罷。
有何?
安隅理解錯了徐黛的意思,更甚是也沒給她解釋的機會。
只是夜間,難免會餓。
十一點整,安隅從書房出來,便已覺胃空空,起身,從傭人一開始端上來的果盤中挑了個蘋果。
徐紹寒忙完推門進來,便見這人半坐在長榻上低頭啃蘋果,且還啃的萬般認真。
邁步過去,將蘋果從人手中接走,低頭想事的人在徐先生進來時都未曾發覺,手心一空倒是知曉了這人的存在。
抬眸望去,徐紹寒面色不大好,話語冷冷;“晚上不宜吃蘋果。”
她望著他,平淡的面上看不清任何情緒,只是瞅著他字正腔圓道了一個字;“餓。”
徐紹寒捏著蘋果的指尖微微緊了緊。
難得、實在是難得、婚后三月,倒是難得的見她夜間說個餓字。
徐紹寒這人,是個行動派,比如這夜間,徐太太說餓。
他攆了人去洗澡,自己下樓,親自去給她弄吃的。
待安隅從衛生間擦著頭發出來,徐紹寒端著一碗面條上來。
正餓的人,見這碗面,食欲大開。
只因賣相確實好看。
磨山的飲食素來高規格,許是徐紹寒對待這方面較為講究,每日所用餐食連著擺盤都是及其精致的。
她以為這是廚師的特長,卻不想這夜間,徐紹寒的一碗面,賣相堪比五星級酒店。
“晚上沒吃飽?”身旁,他低聲淺問。
正低頭吃面的人搖了搖頭。
“慢點,沒人跟你搶,”言罷,男人伸手抽出一張紙巾,遞給她。
安隅伸手接過,淺淺道了聲謝謝。
一碗面,吃出了好心情。
夜間,月色高照,水到渠成。
夫妻之間的感情如同夜幕之后升起的朝陽有逐漸回暖之事。
在某些方面,安隅較為認可徐紹寒。
她最怕的是這人出差數日之后歸來膩著問她念不念他。
那種感覺,安隅說不上來。
他每問一句,徐太太的心便會纏一下。
晨間,她從睡夢中醒來,徐先生渾身大汗淋漓在外歸來,見她醒來,倒了杯溫水遞給靠在床頭的人,見她喝完,才轉身去浴室。
2007年9月5日,首都的堵車盛況未減反增。
這日,徐紹寒很忙,外商合作,逃不了又是一場冗長斗智斗勇的會議。
上午十點,安隅接到趙波電話,這人話里話外之意希望二人見一面。
一個是市長,一個是律所合伙人,二人關系雖說不親不近,但趙波不可能登門,而安隅自也不愿貼上去。
索性,折中選了一間茶樓,這是十五年來,二人首次單獨坐在一起,盡管此時二人心情都有些難以言喻。
包間內,裊裊茶香充斥著二人鼻尖,安隅低頭看著眼前漂浮著茶葉的杯子,視線淡淡。
對面,趙波端起茶杯喝了口清茶,一本正經的坐在對面,望著安隅開口。
話語帶著長輩特有的腔調,許是多年從政積累下來的習慣,對于下屬,他的語氣稍有強硬。
“雨風的事情若是可以,給她一次機會。”
安隅不知用何種心情來聽聞這句話,給他一次機會和希望你能給他一次機會,表達出來的是兩種意思。
前者強硬,后者帶著有求于人的低婉。
而此時、趙波即便是將語氣往下壓了又壓,但說出來的話語依舊是帶著兩分命令的味道。
安隅伸手,端起茶杯喝了口清茶,面龐帶著些許冷嘲;“看來趙女士在您心里也不過如此。”
胡穗離家出走的消息在大院傳的沸沸揚揚,就連著唐思和這種鮮少回去的人都知曉了。
而此時,趙波尋來,不是為了胡穗,而是為了駱雨風。
想來胡女士要是知曉,只怕是該傷心死了。
趙波似是未曾想到安隅會如此說,愣了愣。
但到底眼下駱雨風的事情比某些事情更重要。
他穩住情緒再道;“他還年輕,人生才剛剛開始”
安隅聞言,面上冷嘲溢出面龐,落在桌面上的手緩緩落在膝蓋上,指尖緩緩敲擊著膝蓋,動作布滿不快;“還年輕?”她問。
望著趙波在道;“十七歲想毀人清白是年輕,二十四歲拆散人家庭是年輕,四十雖燒殺掠奪無惡不作是否也還是年輕?”
一番話,說的平淡,但望著趙波的眼眸中淬了毒。
十七歲那年的趙家的夜晚,男孩將她抵至墻角時欲要毀了清白時,趙家人用一句年少輕狂不懂事給了個解釋,那么現如今呢?
她很想問問趙波,是有何臉面坐在她跟前說出這番話的?
趙波到底是在政壇游弋多年的人,不會因為安隅這番質問而亂了方寸。
“在長輩眼中,只希望給晚輩在多一次機會。”
他的話,太過官方。
但也確實是如此,長輩是包容的。
但這包容并未給她半分。
對于趙波,她不知該用何種言語來形容,這個人,給了她更好的物質生活,但也確實讓她嘗到了趙家的慘痛,他數次,以家庭和諧為前提的情況下讓她委屈求全。
但在國外那些年,頻頻往她卡里打錢的也是這個讓他受盡委屈的人。
她想怪他的,可怎么怪?
她的親生母親都不曾對她好半分,她又有何理由去怪罪旁人呢?
“十七歲那年的夜晚,于您眼中,我難道不是晚輩嗎?”她問,話語淡淡,但頗有震懾力。
一席話,問住了這個游弋政壇多年的男人。
讓趙波落在桌面上的指尖狠狠摁住了桌面,微微發白。
她是晚輩,但兩害相權取其輕,他的心,始終向著趙家人。
于他眼中,她是繼女,也只是個跟他無任何血緣關系的繼女。
混跡政場的男人,最為看重家庭,2007年,m國挑選官員,首要調查的便是對方家庭。
正所謂,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個人能力足夠了,便要看家庭了。
所以這些年,趙波沒少在這方面下功夫,更甚是沒少委屈胡穗與安隅二人。
現如今、當面對繼女的質問,這個五十多歲的握住整座城市的男人,明顯是震楞住了。
“法令者,所以抑暴扶弱,欲其難犯而易避也,我身為律師,本本分分恪守職責匡扶正義,謹遵職業操守為我的當事人著想,您今日坐在這里同我言語這番話恕我年紀小,聽不出到底是何意思。”
“在我眼中,屎就應該進茅坑,若從一開始您沒有徇私舞弊包庇他,那么現在,也不會有他在害人的機會,趙市長,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您能說不是您自己嗎?”
包廂內,氣氛僵硬逼仄。
包廂外,也好不到哪兒去,
宋棠送安隅過來,未曾進包廂,反倒是站在茶樓院前賞著屋外風景。
市府的人,大抵還是認識些許的。。
身在她們這個圈子里若說不認識,稍有些不現實。
所以這日,當市長秘書關山站在身旁時,她極有禮貌的與人點頭招呼。
后者望向她,笑問道;“怎不進去坐著?”
宋棠望了他一眼,笑道;“秋高氣爽,屋外涼快。”
關山身從趙波秘書已有些許年頭,近來,趙家的事情他到底還是關注了,知曉這中間少不了安隅的手段。
這日送趙波來時,見宋棠站在屋檐下,本是在車內調動行程的人,推門下車,朝著這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而來。
寓意何為,自己知曉。
“宋律師年紀輕輕能在成為老總秘書,年輕可為!”
本是百無聊賴靠在屋檐下的安隅聽聞關山這么一句突如其來夸獎的話語,瞬間起了防范之心,心底的高墻在瞬間豎起。
身旁,年近四十的市長秘書與她比肩而立,與之打起了官腔。
宋棠這些年跟隨安隅,到底也是歷練過的人,道行雖說不如這個年近四十的市長秘書身后,但到底也不會讓他占半分便宜。
“關秘書您過獎,身為下屬,做好自己分內事便行了,哪有什么有為不有為的,”她笑道。
欲想從一開始便終結這個話題。
告知身旁這個目的性極強的人,她只是在做好自己分內的工作。
可關山,到底是打官腔的好手。
他聞言,哈哈大笑;“這年頭像宋秘書這么謙虛的年輕人,怕是不多了。”
他句句都是夸獎,但宋棠聽出來的是句句砒霜。
能分秒之間要了你的命。
“您過獎了,”她答。
“安隅也是首都圈子里少有的年輕有為的后輩,宋秘書跟著她能學到不少東西吧?”
屋外廊下,秋風漸起,吹動了安隅的百褶裙擺。
她低頭壓了壓裙擺,面上笑容淺淺;“自然。”
“若安隅背景同唐家公子一樣,這首都,怕有半邊天下也是她的。”
這是一句試探的話語,試探意思明顯到宋棠這個不善于打官腔的人都聽出來的。
許是從一開始便有所防備,以至于關山說的每一句話,她都細細琢磨之后才敢回應。
生怕稍有不慎便給安隅帶來災禍。
比如此時,她淡笑望著眼前院落里的也可白樺樹,樹葉在微風下緩緩抖動。
“良田千頃也就一日三餐,廣廈萬間只睡臥榻三尺,半邊天下有人稀罕自也有人不稀罕,世人千千萬,理想萬萬千,關秘書您說是不是?”
她側眸望向身旁人。
而關山,顯然是沒想到這小秘書的嘴皮子如此利索,防范之心如此之重,
試探的話語被她四兩撥千斤的擋了回來。
望著她的目光多了些笑意。
“宋秘書對我是否有何誤會?”他笑問。
試圖用溫雅的外表來給這個豎起高墻的女孩子一些錯覺。
有些人,從一開始不喜歡,便是不喜歡。
宋棠不喜歡眼前這人,無論他笑的如何和善也是不喜歡。
沒有道理,沒有理由可講。
“您想多了,”她笑答。
不再多言,話、說多錯多。
她深知這個道理。
關山望著眼前宋棠的側臉,只道是這人跟著安隅久了,身上便也多多少少沾染了她的習慣與手段。
“駱公子的事情若無轉機只怕該有人要愁白了頭了。”
宋棠聞言,倒是有些想笑,愁白了頭?
這話倒也是真敢說。
駱雨風在如何,毀了名聲罷了,他破壞人家家庭的時候怎就不想想惡有惡報呢?
身為高管之子,品行不端,怎能做好表率做用?
宋棠笑;但未回應他的話語。
只因、她若是回應了,那么此時、身旁這人目的便會達到。
她不傻,怎會如他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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