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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與“七”書(祁汜)

  朕戎馬一生,只為贏盡天下。

  殊不知,江山與你不可兼得,贏了天下卻輸了你。

  最后一次見你,時值虛無界覆滅之際。

  原以為,今生今世你都不可能為我回一次頭。

  不成想,幸福來得這樣突然。

  在你我即將生離死別之際,你突然回過頭,像你我第一次見那般,清澈見底的眼眸中藏著一絲慌亂。

  而我的心跳,再一次為你而亂。

  你見我孤身立于烽火臺上,切切實實地慌了神,扯著嗓子喊著我的名字。

  原想借機同你告別,可話到嘴邊,突然舍不得開口。

  猶豫再三,終是將所有的離愁別緒藏于心尖,悄悄地應上一個“好”字。

  紅日閉鎖,你意外地被遺落在了虛無界。

  那一瞬,我甚至自私地想著,最后的十年時光,若有你的陪伴,一定很圓滿。

  你永遠都不會知道,當你悲痛欲絕之際,我正滿懷著欣喜,憧憬著與你之間的美好未來。

  可當我親眼目睹你的絕望,親耳聽聞你說你不甘心,不甘心歷盡千辛排除萬能智慧,為何還是無法與他長相廝守之際,終究還是心軟了。

  沒辦法,我這顆鐵石心腸,每每遇上你的眼淚,就軟得一塌糊涂。

  百年前,鬼蜮卷宗里,明明那么想得到你,卻還是因為你的一滴淚,選擇了放手。我原以為,對你的執念來自于對東臨王的妒忌。

  許久之后,才想明白,對你的執念,源自數萬年前九重天上的一次陰差陽錯。

  事實上,我都記得。記得你在我重傷昏迷之際,悉心照料了一整夜。

  遺憾的是,那時的我,野心勃勃,絕不容許自己的心為了一個女人而動。故而,我開始自欺欺人,將善良無辜的小九兒當成救命恩人,刻意將你深埋在內心深處。

  直到百年前,在鬼蜮卷宗里,接住從天而降的你,我才知,這輩子,注定要被你套牢了。

  于我而言,你有致命的吸引力。即便你的每個眼神都不曾停留在我身上,但你的一顰一笑,都足以蠱惑我,使我深陷你的情網,無法自拔。

  你很聰慧,很通透,總能逃脫我的桎梏。

  可惜,那時的我還沒學會如何去愛一個人。

  為了引起你的注意,我開始無窮無盡地傷害你。

  不舍見你難過,卻更不愿被你忘卻。

  如此持續了好長一段時間,你被折磨得近乎崩潰,我也因愧疚被自己折磨得近乎癲狂。

  遲遲等不到你的回應,我開始頻繁獵艷,將所有神似你的女人通通嘗了個遍。她們比你乖巧,比你風情,比你識趣,卻及不上你萬分之一。

  原以為,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定能徹徹底底地忘記你。

  因而,在無意間窺得天機,得知六界終將覆滅之時,我選擇了逃往虛無界。一來,是因為六界再無我的容身之處。二來,則是為了徹底忘記你。

  不久后,聽聞你被逼著跳落下誅仙臺,我孤身登上虛無界漫天霓虹之巔,盯著紅日看了大半天。

  我注定要做一代梟雄,怎能為一個女人哭泣?若是流了淚,定是被灼目的日光所傷。

  百年中,我時時刻刻觀察著東臨王的動向,得知他為你沉淪百年,不禁竊竊自喜。原來,一直活在誅仙臺噩夢下的人,不止有我,還有東臨王。

  百年后,與你久別重逢,我終于學會了如何去愛。

  愛是一心一意,任誰都無法替代。你說,你眼里容不得沙子,于是,浪子回頭。

  愛是放手成全,不是桎梏占有。意識到我的出現給你帶來莫大的困擾后,便不敢貿然打擾你的生活,只敢遠遠地望著你,眼睜睜地看著你漸行漸遠,奔向那個真正值得你愛的人。

  我從不屑于做一個好人,亦不屑于被黎民百姓感恩戴德。

  直到浮生一夢中,你誤打誤撞成了我的皇后。

  我開始害怕,怕自己前半生造了太多的孽,報應在你身上。

  說來也是奇怪,一旦洗手作羹湯的想法在腦海中乍現,就再作不了惡。

  孩童的被褥,厚實軟綿的襁褓,未及掌心大小的鞋履,小巧精致的撥浪鼓…

  不怕你笑話,我確確實實懷著最大的熱忱,替我們即將要到來的孩子準備好了一切。

  可是,比起得到你,我更害怕永遠失去你。

  那一日,你軟綿綿地倒在我懷中,不似往日張牙舞爪的嬌俏樣兒,乖巧地像只小貓。你一邊淌著口水,一邊抓著我的前襟,時不時還會在我心口處亂蹭。

  那之后,你定然很感激我的坐懷不亂。

  殊不知,整整一夜,我都在同自己的理智作斗爭。

  欲念說,哪里來的那么多一見鐘情,這世上更多的是日久生情。東臨王還不是因為搶占了先機,早早地將生米煮成熟飯。

  理智說,喜歡就不要去傷害。即便得到人,也得不到心。

  欲念說,就放縱一次。這輩子,最后放縱一次。也許,有了孩子后,轉機就出現了。

  于是,我如視珍寶地將不省人事的你輕放在榻上。

  榻上鋪陳著喜慶的紅色薄衾,薄衾中央,擺放著一方干干凈凈的喜帕。

  無意間,你嚶嚀出聲,一聲細若蚊蠅的“容忌”,差點讓我失去理智失手將你掐死。

  整整一夜,我腦子里一直在天人交戰。

  最后,理智戰勝了欲念,我放棄了今生今世不復再有的機會。

  得知你懷上他的孩子,我不再嫉妒,甚至幻想著這個孩子本該屬于我,甚至覺得這個孩子應當更像我才對。

  然而,上天真的很殘忍,總是不遺余力地將我往死路上逼。當我得知你無故小產時,心里的痛楚一點也不比東臨王少。他可以名正言順地為夭折的孩子造上墳塋,立上牌位。我卻只能躲在他身后,將衣物、襁褓、撥浪鼓紛紛攏于袖中,將一塊刻有“祁麟”二字的牌位緊揣懷中。

  沒錯,我管那個夭折的孩子叫祁麟。

  真可惜啊,他若是還活著,我一定親自教他射箭騎馬,教他熟讀詩書,將所有的愛都給他。

  三個月前,在我得知自己只剩十年時間之際,我就想著起草一封“家書”。

  一來,是希望你永遠記得我。二來,又希望你徹底忘記我。

  我確實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殺過的人屠過的城不計其數。

  而你,永遠活潑明媚,美好,善良,纖塵不染。

  從骨子里,我是自卑的,手上的鮮血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我,你與我之間,不止隔著東臨王,還隔著黑白兩方世界。

  歌兒,答應我。忘卻我的所有,但別忘了我曾愛過你,可以么?

  之所以不愿回六界,是因為于我而言,六界冰冷沒有溫度。

  虛無界雖殘破,但這片土地上,留存著我與你之間的所有回憶。

  我可以憑著皇甫軒曾繪下的幾十萬幅畫作,用往后十年,認認真真地任性一回,活在有你的回憶里。

  你第一次坐上北璃王位,穿著不合身的男裝,依舊是一副少女模樣。觸及你銳不可當的眼神,我的心跳得飛快。

  你被上古神水傷了眼,蜷縮至一隅,滿臉防備,渾身是刺,扎得我痛徹心扉。

  你被東臨王所傷,我亦跟著你痛,竭盡所能地想要撫平你的創傷,卻等來了一句你對東臨王所說的“幸好是你”。

  寶貝歌兒,說這么多并不是在責怪你。

  我只不過是記性太好,將與你有關的點點滴滴都銘記在心而已。

  此去一別,當再無相逢之日。

  愿我的寶貝歌兒,年年歲歲有今朝。

  當你收到這封“家書”時,應當是十年之后,那時的我,已帶著對你的美好祝愿,于虛無界里走完并不幸運但卻足夠圓滿的一生。

替我向小公主們問好愛你的祁汜留虛無界一百零二年四月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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