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上一任凰神鳳主也是個可憐人。
她的身世遭遇和我極為相仿,被迫祭天,失去所有。
我也曾被逼著跳落下誅仙臺,深知眾叛親離的滋味。
不過,我比她幸運。因為我不是一無所有,我有容忌。
怔忪間,容忌趁我不察,小心翼翼地解開纏在我肩上傷口處的碎布帛。
我滿頭黑線,順勢將他推向一邊,“祁汜只是替我包扎傷口,你未免也太小氣了。”
容忌默聲不語,單指指腹頗為用力地按在我琥珀色的眼眸緊盯著我結痂的傷處,面色尤為凝重。
“難道暗箭上淬了劇毒?”我輕攏著大敞的衣襟,只覺冷風一股腦兒地往身體里鉆。
滋——
下一瞬,一尾瑩白色通身發亮的靈蟲頂破了我已然結痂的患處,從我肩頭傷口處探出了大半個腦袋。
我側過頭,以雙指輕攫住靈蟲腦袋,稍一用力,將之肥碩的身體一并拽出。
“怪不得治愈術都治不好,原是這尾靈蟲在作祟。”我在容忌眼前晃著這尾肥碩的靈蟲,低聲感慨道。
“靈蟲來歷甚是詭異。”容忌沉聲說道,“若是靈蟲夾藏于暗箭之中,縱你稍有疏忽沒察覺到,祁汜也該有所察覺。”
“你是說,靈蟲在我體內已有一段時日?”
我雖不畏懼這些玩意兒,但一想到它曾在我體內寄居過,頓覺毛骨悚然。
容忌微微頷首,“你在鴻蒙古寺所受之傷,足足花了四個月才好全。照理說,這是絕不可能發生的。你既是凰神鳳主,又有乾坤之力八荒活水護體,縱傷至筋骨,三日之內也該徹底痊愈。之前,我便起過疑心,可你總不愿讓我靠近。我以為你被天弋嚇破了膽,沒舍得逼你。”
“也就是說,靈蟲在我體內待了不下四個月?”
我瞪大了眼,一想到靈蟲曾在我血脈之中肆意游走,便覺惡心至極。
容忌見我面色煞白,連聲寬慰道,“別怕,我在。”
“靈蟲與蠱蟲不同,既不會蠶食我的血肉,也沒有能力控制我的心神。它除了有礙我周身傷口的愈合,似乎并無其他用處。”我困惑地看著手中擺著蟲尾掙扎不停的靈蟲,委實想不通施蟲之人的意圖。
“不,靈蟲還可窺伺你的內心,探知你心中所想。”容忌補充道。
“按時間推斷,靈蟲在我體內待了不下四個月。那施蟲之人,會是天弋?”我輕戳著靈蟲軟乎乎的身體,直至它體內迸濺出淺綠的汁液,這才住了手。
容忌搖了搖頭,沉聲道,“天弋不懂得這些彎彎繞繞。你再仔細想想,鴻蒙古寺中,可還有接觸過其他人?”
“除了天弋,我還見過華清。不過,她僅出現在我自戕后的夢境中。”我如是說著,心下并不相信華清會暗害我。
“歌兒,你不覺得華清道長行為舉止十分怪異?”容忌眉頭緊鎖,沉默了許久,終將心中所惑傾吐而出。
一開始,我也懷疑過華清別有用心。
一來,她隱士高人的身份同天真爛漫的少女形象大相徑庭,使得我不自覺地對她起了疑心。
再者,我尚在蠻荒之地當惡鬼的時候,就曾躲于暗處窺視過我。
我也曾當面詢問過華清過往之事,她只說了一句不愿提及,就再無下文。
每個人都有不堪回首的往事,她既不愿提,我自然不能逼她憶起不愿想起之事。
不過,若說她存心害我,我自是不信的。
自我與她在極樂門初見時起,她若想要害我,明明有無數次機會可以落井下石。可她從頭至尾,從未做過一件對我不利之事。不僅如此,她還屢次救我于危難之中。
思及此,我亦十分肯定地同容忌說道,“下蟲之人,應該另有其人。”
容忌見我百般維護華清,稍顯吃味,“為何那么相信她?”
我狂抽著嘴角,委實不明白容忌怎么這么愛吃醋。
容忌偏執地說道,“凡事多留個心眼。除了我,誰也別信。”
他話音剛落,順勢將我帶入懷中。
“黑燈瞎火,披風遮頂,此處安全得很。”容忌帶著薄繭的指腹輕撫過我的臉頰,他琥珀色的眼眸中是化不開的濃情蜜意。
“然后呢?”
我咽了咽口水,雙臂已然在不知不覺中環上了他的脖頸。
容忌勾唇淺笑,“黃道吉日,諸事皆宜。”
一刻鐘后,我突然憶起祁汜臨走前所說,著急忙慌地撕破了結界,蹬著腿往結界外爬去。
“怎么了?”
“方才,祁汜拖走百花仙子的時候,說了一句‘迫不及待了?隨朕來’。祁汜該不會想要身體力行地懲戒百花仙子吧?”
容忌篤定地說道,“乖,先回來。他不至于饑不擇食。”
“不。我怕祁汜一時想不開。”
容忌面色愈發陰沉,“你擔憂他想不開,就不怕我憋壞?”
“我不想再欠他。”我斂下眼眸,尤為心虛地低聲說道。
許久,容忌終于妥協。
他悶悶不樂地撕開結界,一掌將頭頂上方的披風化為齏粉,居高臨下地看著蹲伏在地上的我,“還不快起來。”
我隨手抄起躺在一旁裝死的靈蟲,正想起身,雙腿卻在突突打顫,站都站不穩。
“上來,我背你。”
容忌悶青色的臉上突然綻出一絲裂痕,尤為寵溺地說道,“身體受不了就直說,何須拿他當借口?你知道的,我最介意的,就是他。”
“行了行了,你威武雄壯,我不堪一擊。”
我雖覺得有些掉面子,不過既然被他識破,我也不必藏著掖著,雙臂松松垮垮地環著他的脖頸,伏在他背上尋了個舒適的位置閉目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