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汜見狀,眉頭微蹙,在我耳邊輕語道,“別心軟。若是不給他點教訓,他屢教不改當如何?”
容忌聞言,旋即將袖中匕首親自遞至我手中。
“干什么?”我下意識地想要扔掉手中的匕首,容忌卻緊握住我的手,迫使我手中削肉為泥的匕首,不偏不倚地扎入他的肩頭。
嘶——
眨眼間,匕首已然穿透他的肩骨,鋒刃上淅淅瀝瀝地淌著溫熱的血。
“殿下,你怎么這么傻!”百花仙子驚慌失措地沖上前,作勢將我推至一旁。
祁汜眼疾手快,一手擒住她的后領,轉而對我說道,“照顧好自己。朕替你收拾這個聒噪的女人。”
“你要對我做什么?”百花仙子驚恐地看向祁汜。
祁汜勾唇邪笑道,“迫不及待了?隨朕來。”
待祁汜將掙扎不休的百花仙子強行拖走,我才回眸看向愧色難當的容忌。
“歌兒,讓你受委屈了。”
“祁汜說了,迷谷瘴氣專為龍族所設。你這狗東西中了瘴氣,誤把百花仙子當成我,這事雖十分膈應人,但委實怪不得你。”我試圖用手捂住容忌肩頭汩汩流出的殷紅鮮血,哪里顧得上同他生悶氣。
容忌反握住我的手,情緒尤為激動,“你說得對,我確實不是個東西。我只要想起自己眼睜睜地看著暗箭穿透你的肩膀,就覺得自己是個一無是處的混蛋,我不配得到你的原諒。”
我指了指他肩上的傷口,不滿地說道,“你以為,在自己肩頭捅上一刀,我就能消氣?你這樣做,我只會更生氣。”
“屢屢害你受傷,我確實該死。”容忌情緒尤為低迷,眉眼間郁色臻臻。
“呸,狗東西!你若死了,我豈不是成了寡婦?”
我氣急,使勁兒地按著容忌負傷的肩膀,仍不解氣。
下一瞬,我直接湊上前,在他患處邊上輕咬了一口,“不是說過要同我一生一世,難不成,你想要出爾反爾?今生今世,你休想撇下我。”
“我哪里舍得撇下你?我只是懊惱,自己屢屢犯下不可饒恕的錯,配不上你。”
我輕揉著突突作痛的腦門兒,擺了擺手道,“舍不得就別這么多廢話。你最好先同我解釋解釋你和牽牛花之間的腌臜事,我雖十分信任你,但你近來所作所為確實太過荒唐。”
容忌旋即解下寬大的披風,憑著雙指凝萃著刺目的電光,將寬大的披風罩于我頭頂上方。
隨后,他又設下數道結界,直至將我腳下方寸之地徹底隔絕開來,才稍稍松了口氣。
“先讓我看看你的傷勢。”容忌蹲下身,單指挑起我肩膀上的輕薄布帛,以治愈術替我療著肩上的傷。
“放箭之人,是封於吧?”
“嗯。神君、圣君乃虛大陸上的兩個極端,他們互相掣肘,互相制衡,才得以維持這片大陸表面的祥和。如今,冷夜湮滅,天弋淪為廢人,神君一脈徹底沒落。如此一來,圣君的勃勃野心,也將隨著急劇擴張的勢力而不斷膨脹。”
容忌這么一說,我才想明白封於為何不肯放過功力盡失的天弋。早前,他就已經得知天弋是他的親骨肉,可他為了擴張勢力,不惜親自奔赴招搖山,以五行邪火將天弋身上的靈根燒毀殆盡,徹底絕了神君一脈起死轉生的可能性。
不得不說,封於當真惡心。
容忌抬首,再三確認頂上披風并無破漏之處,這才放下心來,壓低了聲同我說道,“這片大陸上,但凡有水之處,便可衍生出水中月。而水中月之主,正是封於。他可借著水勢瞬移至任何地方,亦可藏匿于水中月之中,肆意地探取萬物生靈不為人知的秘密。”
“所以,你刻意設下重重結界,就是為了防范他前來?”
容忌頷首,繼而說道,“圣君由怨念而生,終會成為這片大陸的滅頂災星。李閨臣亦深刻認識到了這一點,遂于數月前,鋌而走險獨闖水中月,同圣君促膝長談整整一夜。她佯裝同圣君合作,以此獲得他的信任,并將她取得的情報以各種形式傳達給我。”
我頗為好奇地詢問著容忌,“她是你安插在封於身邊的眼線?”
容忌許是怕我心里不舒服,接連說道,“我與李閨臣之間,并無過多牽絆。圣君狡詐多疑,數度疑她別有用心。她欲得圣君信任,無奈之下只得將我當成幌子。”
“無奈之下?照我看,百花仙子對你的愛慕之意,比金子還真。”
容忌意識到自己用詞不當,繼而補充道,“表面上,李閨臣和圣君是合作關系。李閨臣乃這片大陸上鮮少精通上古陣法之人,于圣君而言,有了李閨臣的助力,如虎傅翼。再者,倘若你我失和,圣君無疑是最大的得利者。因而,當他得知李閨臣的目的之后,更加堅定了同她合作的決心。”
“也就是說,百花仙子三番五次糾纏著你,除卻深藏在心底的愛慕,更主要的是迷惑圣君,以取得圣君的信任?”
圣君多疑,想要取得他的信任并不容易。時至今日,圣君仍藏于暗處不遺余力地監視著百花仙子。倘若百花仙子言行舉止稍有差池,就極有可能惹來殺身之禍。
我雖不喜百花仙子,但眼下,竟開始擔憂她的安危。
且不論百花仙子對容忌存了多少腌臜心思,她確確實實是不可多得的勇者。她聰慧通透,深諳唇亡齒寒之道,為救花仙一族,鋌而走險,也算得上是個中豪杰。
容忌原想將百花仙子對他的愛慕撇得一干二凈,但尋思了大半天,終是想不出其他說辭,只得輕聲應著。
“百花仙子為救花仙一族孤注一擲,其忠勇大義,確實令人佩服。可我想不明白的是,你從來不屑利用女人,為何這一回,破天荒地接受了她的示好?”
早在百花仙子當著我的面刻意遺落下小半塊腐肉之時伊始,我便懷疑她和圣君之間的合作關系摻雜著不為人道的貓膩。
我也想過,同百花仙子真正存在著合作關系之人,不是封於,而是容忌。
可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容忌有他的傲骨,他怎么會輕易地接受百花仙子的示好?
“有什么事,是不能讓我得知的么?”我見他久久未作答,輕聲詢問著他。
“沒有。只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罷了。”
很顯然,容忌并不愿回答這個問題,他眼神閃躲,含糊其辭,同平素里坦蕩磊落的樣子大相徑庭。
“與我有關么?”
我湊至他身前,定定地望著他,不容他再含糊其辭蒙混過關。
沉吟片刻之后,容忌沉聲道,“上古魔龍的預言,從未出錯過。我只是擔憂,你當真會如預言所示,成為這片大陸上最后一個魔神。百花仙子兩度登門,為的就是魔龍的預言。”
魔龍的預言,當真從未出過錯?
之前,我從未將這個預言放在心上。
而今,連容忌都說預言極有可能成真,我突然覺得有些透不過氣。
我并不畏懼與天下人為敵,我只怕有朝一日,自己當真會死在容忌劍下。
“歌兒莫怕,預言的后半句,永不會成真。”容忌攥緊著我冰涼的手,說得尤為堅定。
“嗯。”
我并不怕死,卻怕死了和容忌生離死別。
“預言尚未成真,就一定有其轉機。百花仙子初次登門,為掩封於耳目,嘴不能言,只得將她從封於處竊取的天機卷印刻在身上。只是,那一回,我只掃了一眼她手臂上印刻著的陣法,并未看全她周身陣法。”
提及此事,容忌稍顯窘迫。
我橫插一嘴道,“你沒看全,我可是替你看全了的。雖然我并不懂她身上那些陣法的奧義,不過單單臨摹的話,不成問題。”
容忌眉頭微蹙,“你沒事盯著她看做什么?以后不許看。”
“不看就不看。改日,我尋她陪我下棋,總可以了吧?”
“笨蛋,你若是想下棋,我陪你,找她作甚?再說,她第二次登門拜訪,并不是為了與我弈棋而來。她只是借著棋盤,將我第一回未看全的陣法如數還原了而已。”
聽容忌這么一解釋,我心底陰霾終于被掃得一干二凈,遂捧著他俊美無儔的臉,“吧唧吧唧”啃了好幾口。
容忌失笑,“終于愿意同我親近了?”
我點了點頭,轉而詢問著他,“你還未告訴我,百花仙子身上的陣法,藏了些什么門道?”
“尚未完全破解。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天機卷乃上一任凰神鳳主死前以中脈之血繪制而成。天機卷所示,明面上亦預示了你終將成為虛大陸上最后一位魔神的預言,但卷中亦存在著異數。”
“什么異數?”我急迫地問道,寄希望于天機卷中的“異數”得以助我擺脫既定的宿命。
容忌悄聲道,“上古魔龍所預示的魔神論,針對的并不是你,而是凰神鳳主。師父卜算出的卦象,亦是如此。倘若上一任凰神鳳主未死,那最后一位魔神,極有可能是她。”
“上一任凰神鳳主為何會死?”
“天下大亂,被萬民逼著祭天,失去所有,含恨而終。”容忌簡明扼要地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