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善眸光落到對她笑得乖巧又懵懂的小女童身上,心發顫,腦海中盤旋著鳳君撞死的場景。
她從未覺得鮮血是那般可怕,直到那日。
如今,她真的能再看著姐夫最后一絲血脈為他們這些可笑的恩恩怨怨買賬嗎?
亡國人難活,那死了就一了百了嗎?
甄善雙手發顫地輕撫著月牙兒的臉,看著她依賴地往自己身上靠著,眸光晃了晃。
她緩緩閉上眼,“你想如何?”
言燁淺淡眸子染上一絲痛色,“你好好活著,好好留在我身邊。”
他如今要的也只有這個了。
甄善諷刺一笑,“那你能給我什么?”
“我有的,都給。”
“我要你去死,你去嗎?”
言燁臉色一白,心中苦澀蔓延,從袖中拿出一把匕首放在她手上,眉眼溫柔,“你要的,我都應。”
甄善摩挲著匕首鞘上面冰冷的雕花,倏而拔出,冷光一閃,鋒利的匕首沒入他的肩膀中,鮮血一點一點染紅他的衣裳。
言燁沒有反抗,只是伸手,隔空點了月牙兒的穴道,讓她昏睡過去。
見此,甄善放開匕首,看著手上鮮紅的血液,笑得凄涼又嘲諷,“言燁啊言燁,論攻心,天下誰人能比得上你?”
明知她現在不會殺他,所以將匕首遞到她面前。
明知她此時最掛念月牙兒,擔心她被嚇著,就不顧自己的傷,先點了她的睡穴。
呵,可他真的那么有心的話,就不會在月牙兒面前給她遞匕首了。
這男人的算計,還真是都刻在骨子里。
最可怕的是,他算計的時候,還能眼中滿是深情。
仿佛他真的有多在意她一樣。
不過是不甘心罷了。
甄善怎么都不會再信他的感情。
對這個男人,現在她除了憎惡,就是只剩下冰冷的殺意。
心臟一陣陣抽疼,言燁澀然,如今,無論他做什么,即使出于真心,在她眼中,也不過低劣的算計。
“善善,你要我的命,我真的給。”
“然后讓我和月牙兒被天下人給踏成肉泥,好給你陪葬是嗎?”
言燁低低道:“不會的,沒人敢傷你們的。”
他會為她們安排好后路的。
對他的花言巧語,甄善嗤笑。
言燁黯然扯唇,“你不用擔心月牙兒的身份問題,我已奏請皇兄,讓月牙兒上玉牒,只要你同意,以后她就是我們的嫡長女,越國最為尊貴的郡主,我會傾盡全力治好她的病的,你莫擔心。”
甄善用那只沒沾上血的手,溫柔地將月牙兒扶好,給她蓋上被子,沒有回應他的話,只冷淡道:“你出去吧。”
傷口沒有止血,言燁緩緩站起來,身體晃了晃,看著她冷漠的側顏,眸光很黯,腳步不穩地走了出去。
甄善沒有去問蠱婆婆關于月牙兒變成癡兒的真相,不是不關心,而是問了,除了為難,也無濟于事。
甄善不是沒有想過將月牙兒送走,只是,那個男人能將她帶到自己面前,就絕不會允許她離開。
真的去做,她無法保證月牙兒能全身而退,不再受傷,她賭不起。
而有一點,他說得很對,如今癡癡傻傻的月牙兒,到了外面,誰會盡心盡力地照顧她?
久病床前無孝子,自己的父母都能拋棄,何況是一個沒有血緣的孩子?
就算她給對方再多的金銀珠寶,她拿什么去保證別人就真的會一輩子照顧好月牙兒?
而不是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這孩子被活生生地磋磨死?
人心易變,除了自己,誰能真正信得過?
甄善每次看著坐在自己身邊低著頭,安安靜靜地玩著布偶的小女童,愧疚的同時,也無比諷刺。
她雙手慢慢收緊,理智上,她明白,她和月牙兒如今是亡國奴,言燁也許是因著一時的不甘心,才會對她們好,那以后呢?
她們隨時會被棄掉,到時,月牙兒的下場又能好到哪兒去?
與其認賊作父,最后不得善終,還不若拼盡所有去報復,死也死得其所。
然而,感情上,她就算再想與言燁玉石俱焚,卻做不到拉上月牙兒一起陪葬。
有牽掛,就會有猶豫。
那人可真是會算啊。
她終是又輸了一招。
真不甘心啊!
“姨、姨,吃。”
丫鬟端進來一盤葡萄,月牙兒眸光亮了亮,摘了一顆,卻是遞給甄善。
甄善眸光微顫,溫柔地接過,放在一旁,拿起手帕給她擦手,“月牙兒,吃東西前要先擦手,知道了嗎?”
“嗯嗯。”
“吃吧。”
“這、留…姨父。”
甄善神色不變,“月牙兒,他不是你姨父。”
“啊?”
“你的姨父如今跟你父母親一樣,都在天堂,那個人不是你姨父。”
月牙兒臉上滿是懵懂,“不、不是?”
甄善頷首,“嗯,不是。”
月牙兒委屈地低下頭,不吃葡萄也不說話了。
甄善閉了閉眼,心中無力,“算了,你吃葡萄吧。”
“姨、姨、不氣、不氣…”
月牙兒卻誤會了,她眼淚汪汪地抓住打算離開的甄善,不安至極,仿佛擔心自己再次被拋棄。
甄善心微窒,溫柔將她抱住,輕拍她的后背,“姨沒生氣,別怕。”
“姨…姨,冷、痛…好痛…”
甄善一驚,見懷里的小女童突然臉色慘白,渾身直發抖,蜷縮起來,蒼白的嘴唇不斷溢出痛苦的哭喊聲。
“來人!”
“夫人…小姐?”
“快去叫大夫。”
“是、是!”
甄善站在床前,看著一根根銀色的長針刺入小女童的身體,臉上沒有半分血色,攏在袖子中的手不斷顫抖。
月牙兒…
言燁柔聲安慰,“別害怕,月牙兒不會有事的。”
甄善眸光冰寒地盯著他,憎恨地質問:“你究竟對月牙兒做了什么?”
言燁眉眼染上痛色,“我沒有。”
“你以為我會信?”
“我…”
“婆婆,如何了?”
甄善見蠱婆婆放下針,也不再去理會言燁,連忙問道。
“沒事了,待會我開些安神藥,喝了,睡一覺就好。”
甄善心下微松,默了默,“月牙兒身體可是還有其他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