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輕輕的觸碰著冰冷的金屬墻壁,昏暗的日光燈在頭頂微微閃爍,周金儒站在原地,心中想著1940年的丘吉爾是不是也縮在這樣一個狹窄陰暗的地下室里,被頭頂一陣又一陣的震動嚇的惶惶不可終日。
地面像是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猛地顫動起來,周金儒趕忙伸手扶住墻壁。
他到現在還沒有反應過來,自己究竟在哪里。
最后的記憶停留在眼前突然閃過的火光,那時他正在學校的籃球館里與朋友們揮灑汗水,火光閃過之后,他就發現自己躺在這條黑漆漆的金屬通道里,就跟畢業那年散伙飯喝斷片了一樣,什么都不記得。
周金儒依然穿著那一身球衣,信步向前走去,這地方有電燈,應該也是有人的,能找到人就能弄明白究竟發生什么了。
大學畢業的第二年,折騰了整整一年的他完成了學生時代最后的心愿,參加一場校籃球隊的比賽,然后放下一切私人念頭,接受家族為他安排的一切,與一個年輕貌美的陌生女人戀愛,舉辦一場盛大的婚禮,為家族延續香火,最后在家族企業里貢獻一份力量。
他想著,這很公平,他享受了家族為他帶來的一切便利,也將融于家族這棵參天大樹里。
吃力的推開一道沉重的金屬門,這原本是一道自動門,可它已經失去了感應與動力,顯然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使用過了,周金儒越來越覺得自己像是被扔進了一座古老的避難所里,一切看上去都是末日之后的景象。
想著想著,他嘆了口氣,學生時代的宿舍里有一個寫網絡小說的家伙,每天都在有意無意的向另外三名舍友輸送那些稀奇古怪的網文觀念,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久而久之,一個宿舍的人都有較粗的神經,以及十分跳脫的思維。
等周金儒走進這道門,眼前的畫面令他深深吸了一口氣。
這是一間塵封已久的辦公室,運動鞋的鞋底在辦公室里留下了一個淺淺的印記,昏暗的燈光下,周金儒一眼就看到了一塊長方形黑板,上面貼著幾張大頭貼,用白粉筆畫下的加粗線條串連起來,黑板的左下角用磁鐵釘著三張字條。
這一幕很眼熟,周金儒仿佛在哪里見過一樣,他走上前去,仔細辨認著黑板上的那幾張頭像,幾張臉都很陌生,但他們的穿著裝扮卻出賣了身份。
右上角戴著紅色頭飾的女人叫W,中間白色短發的女人叫塔露拉,下面分別是兜帽下紅發的弒君者與面無表情的霜星。
周金儒不禁失笑道:“難道這里就是羅德島?”
畢業那年,宿舍里突然都迷上了一款叫做《明日方舟》的手游,周金儒在這款游戲上投入了三個多月時間了,氪金抽卡養成,這款游戲仿佛有著極大的魔力吸引著他,但最終在八月中旬時因為球隊訓練而放棄了它,曾經一度回憶起來也想重新抓起來,可下載完客戶端了,始終沒有繼續安裝,就這么一直擱置下來。
而面前的辦公室,則是當時游戲里開啟新主線劇情時開放的一套活動家具,名字叫“陳的辦公室”。
一想到這里,周金儒的內心反而安定下來,他確認這是一場鬧劇,有人把他弄到來,搞一個場景模擬,能這么做的人無非就是自己那幫損友了,簡直胡鬧。
不甚明亮的日光燈提供了有限的光亮,黑板旁邊的健身器材積了一層薄灰,花盆里的景觀植物早已枯死,堆放在辦公桌案頭的文件許久都沒有人觸碰過,周金儒敏銳的發現桌上缺了陳和塔露拉的合影以及那只破舊的玩具小熊,而另一邊放置武器的玻璃柜里空空如也,陳的赤霄雙刀也都不見了。
“就連場景搭設也這么敷衍。”
周金儒嘆了口氣,陳的辦公室最為核心的三件東西,相框、小熊和雙刀,一個都沒有。
他仿佛感應到什么一樣,抬起頭,正好與坐在辦公桌后面椅子里的一雙明亮的眼睛四目相對,之前那張辦公椅背對著辦公桌,以至于他沒能及時發現竟然有人藏在這里。
與其說是人,周金儒不禁后退了一小步,在他的目光里,蜷縮在辦公椅里的那個小小的身影,栗色的中長發,身材纖細,寬大柔軟的椅子完全遮住了她的身體,最為吸引目光的便是那一對高高豎起的耳朵。
她穿的那一身羅德島干員制服,周金儒再熟悉不過了,他也有一件淘寶貨掛在衣柜里。
這也太逼真了吧?那幫活寶到底在玩什么,如果這是一個coser秀,那就真的太真實了,阿米婭的造型與樣貌逼真的就像從游戲里走出來了一樣,很久沒見過如此專業的coser了。
周金儒在腦海里組織著措辭:“額,你好,請問出口在哪里?”
對面的少女緊緊盯著周金儒的臉,期期艾艾的問道:“能天使,拉普蘭德和德克薩斯,她們是什么組合?”
啥?入戲這么深嗎?
面對阿米婭的答非所問,周金儒一臉蒙圈,下意識回答道:“企鵝相簿。”
少女眼睛一亮,語氣加快了幾分:“星熊、陳和詩懷雅呢?”
“星陳斗詩?”
“黃燜雞是什么?”
“98塊換來了恥辱。”
“阿米婭的種族!”
“…兔子!卡特斯!”
周金儒硬生生把那個不該說出來的字眼咽了回去,因為他看到阿米婭面上表情一僵,陰轉晴轉多云,險些局部有雨。
他長長出了口氣:“咱們玩也玩了,應該能告訴我出口怎么走了吧?”
說不定在這間陳的辦公室里安裝了幾個他看不到的機位拍攝,在做一場現場直播,周金儒甚至懷疑這是游戲官方搞出來的真人秀。
“你叫什么?”
這是阿米婭的最后一個問題,周金儒有些奇怪,對方似乎在期待著什么,也許這就是最后一環了吧?
他說道:“周金儒,框吉周,黃金的金,人需儒。”
話音剛落,他忽然發現阿米婭的淚水奪眶而出,瘦小的肩膀顫抖著,哽咽道:“歡迎回來,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