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愛上他了,這不是憐憫也不是愛心泛濫,我確信是這樣的,我想學醫,希望有一天能將他的臉修復,不用再戴著頭盔。”
“他沒有告訴我名字,不過我也沒有,我們扯平啦。”
“他說自己曾經用過四作為代號,以后就叫四先生了,那我就用雨作為名字,我叫雨小姐。”
挺有趣的,字里行間都是一名少女對愛情的向往,還有對所愛之人的描述。
看著看著,絮雨不禁嘴角微微上翹,她又打開一封信,接著往下看。
“我們的家里多了一個人,嗯,是一個被父母趕出家門的孩子,據說是打碎了一只瓦罐,不過我猜應該是因為人口太多,食物不夠,只能這么做…唉,希望糟糕的年代趕緊過去。”
“今天我看見他在教那個孩子看書認字,本來孩子很不情愿,他說只有教育才能改變命運,如果不愿意學,就要趕那個孩子離開,挺嚴格的人呢,如果我也不識字的話,他會不會趕我走?”
“我們搬家了,不得不搬走,要去一個新地方,叫平磐,有一個新家,換一種心情。”
“四年時間過去,當初的少年長大了,問我們為什么沒有什么變化,傻孩子,我們都是怪物啊,如果不是怪物,怎么能走到一起呢?”
絮雨放下信紙,默念道:“怪物啊,我們都是怪物。”
在下一封信中,終于提及了伊亞四號,絮雨看的很仔細,仿佛在閱讀另一段人生。
“我們的新家名字叫伊亞四號,從買地皮到建房子再到能住人,用了整整八年時間,在此期間,小亨利已經成年,并且擁有一份職業,照相師,不過四先生的照相技術很爛,他偏偏對此毫無自覺。”
“今天真高興,我又一次看見他的臉,不過這一次他的樣子沒有那么可怕,丑陋的傷痕慢慢愈合,長出新的皮肉,說真的,他很酷,我問他為什么會這樣,他說他正在適應力量,并且加以控制,慢慢恢復,我想,這種自愈能力,恐怕連一些深海阿戈爾人都未必比得上。”
“不太好,我感覺到了虛弱。”
字跡變得潦草起來,寫信的人情緒波動較大,絮雨蹙著眉頭,下面還有很長一段。
“他在家里時可以摘下頭盔,面部基本愈合,標準的炎國人樣貌,黑色短發,眼瞳呈現出灰色,像鋼鐵一樣的色彩,跟我在很多年前見過時有很大差別,或許應該說他本身就該長這樣,他不喝酒,不沾煙草,生活自律,可能是軍旅生活帶來的習慣,他似乎看出了什么,不過沒有問,我也沒說。”
“討厭!討厭!討厭!討厭!!!!!!”
一整張紙都是重復的詞匯,只在最后末端寫下一句話:
“我沒有時間了。”
“他知道了,我試圖說服他,但效果甚微,家里忽然來了一個女人,他叫她凱爾希,是個醫生,不過兩個人的關系并不融洽,說話時夾槍帶棒,還差點打起來,那個醫生看了我幾眼后就走了,說什么你自己做決定,他沒說話。”
“我的問題我當然清楚,沒什么好說的,我只是惋惜時間太短了,我…不甘心啊。”
信紙來到最后一頁,筆記的主人只寫下一段話便停筆了。
“真是奇怪,我們一起生活那么多年,竟然沒有發生什么,現在說這些也來不及了,我告訴他我的名字,絮雨,對,就是這個名字,他竟然相信了,好吧,他也告訴我他的名字,四確實是他的代號,但名字卻意外的拗口,我念了很多遍才記住,可是現在記住有什么用,我快死了。”
“我不想死,但無法違背種族特性,我不想再描述一遍,所以將想說的話都寫在最后,我不愛他,那不是愛,我們的命運早已緊密相連,我想學醫,我不想忘了他,他叫…”
字跡寫到這里時,被涂抹成一團黑。
最后一行寫道:“我會死去,但絮雨會活著。”
絮雨將信紙折疊起來,一一放回信封內,長長出了一口氣。
她又拆開和小木盒分開的那封信,果不其然,是艾克特·亨利寫下的。
“泰拉961年,我在五十五歲這一年寫下這封信,回想遇見先生與小姐時,已過去了四十八年,先生臨走時說小姐會回來,他也會回來,我等了這么多年,可能你們因為太忙,忘了在平磐還有一座洋館,不過也不要緊,我會一直等下去,這封信我從平磐寄出去,三十五年后會回到這里,如果先生所說無誤,小姐會收到,而打開銅鎖的鑰匙,則交給其他人保管。”
“其實沒有鑰匙也不要緊,小姐會有辦法打開銅鎖,我想,我會努力活到那一天,希望還能和先生與小姐相見。”
落款是艾克特·亨利,于泰拉961年。
信和鑰匙,已經回到絮雨手中,但洋館已經不復存在,守著洋館的那個人,早在多年前就靜靜躺在那座山上。
收好所有東西,絮雨靠在門邊,仰起頭望著天空,白白的云層與藍藍的天空交織成一幅美麗畫卷,直讓人感嘆時光悠長。
絮雨的眼前浮現出虛幻的畫面,一名花白頭發的老人坐在書桌前,一筆一劃的寫下文字,將想說的所有話都藏在信紙上。
她回頭看著信與小木盒,漫長的等待在這一刻抵達旅途終點。
“絮雨?”
周金儒站在樓梯口,他在樓上都能感覺到樓下洶涌的悲傷,就像浪潮一般,幾乎能將他淹沒。
絮雨將東西全部都放進小提箱,微微鞠躬道:“阿光,請你再幫我一個忙。”
“你說?”
“我想去那片瀑布。”
“好。”
黑色機車噴射出一條長長的光帶,以驚人的速度沖出平磐,撞進密林,只用了極短的時間便來到山中瀑布前。
此處除了哈啦啦的水聲外,再也沒有別的動靜,絮雨站在單獨的那座墓碑邊,看著刻在墓碑上的“艾克特·亨利”,視線變得模糊,她的哭聲飄散在了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