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曲,大戲的最后一幕 一個帶插部的奏鳴曲式。
知道的人都知道,這一段音樂是所有為鋼琴與管弦樂隊而創作的作品中最華麗、最激動人心的音樂之一。
也是將鋼琴技巧發揮到極致,令人目不暇接、精彩絕倫的最宏偉篇章。
它展現出了俄國民族最為盛大的場面。
音樂一進入第三樂章,管弦樂聲部以d小調的主和弦音果斷而有力的合奏音出了一個進行曲主題。
主題形象鮮明,舞臺氣氛呈一片歡騰。
在一個動機指引下,鋼琴進入音樂,奏出了帶有號角音調的歡快主題。
像是拉開了一場狂歡節的序幕。
秦鍵挺身直坐,面部表情有回到淡漠,雙臂無意識般的瀟灑擺動,十指從容的將明快節奏嚴峻有力的走出,描繪出來俄國民間節日的景象。
這副景象不是詩人的臆想,秦鍵確定這幅情景一定實實在在的發生過,當時拉赫瑪尼諾夫就在現場。
秦鍵把握著進行曲富有動力節奏的節拍感,在第十七小節陡然將每一個指尖立起。
用staccato保持跳動的手法將音樂的氣勢繼續像前駛進,跟隨著拉赫的虛幻身影繼續走去。
音樂行進到27小節,樂隊的演奏像是從遠方遠遠傳來了明快的跳舞聲。
秦鍵放松手腕,以弱奏彈出節奏點,保持音樂棱角的同時為舞者步伐伴奏。
為臺下觀眾呈現出了一幅節日歡慶的歌舞畫面。
格外傳神,鮮活。
富有趣味的鋼琴表演能打破觀眾與詮釋者之間的屏障,鋼琴鋼琴演奏者令人感興趣的本質就在這里。
這是秦鍵一生的功課,不過他今天做到還不錯。
不難發現在這整段過程中,臺下不少觀眾的表情都都隨著音樂的發展而發生變化,有些觀眾聽到動情之處還會輕輕的跟著搖擺著頭,或是拍打著席位之間的木把手。
這一切無不說明此時他們停留在音樂之中。
如果一場演出與觀眾的主觀世界時間相連,令時間變的更豐富、更多元,那演出就不只是四十分鐘的事情了。
每一位聆聽者光臨一場演出都會帶著別的音樂會記憶,那是聽者與音樂的戀愛史,如龐大拉三的結構一樣,二者都是一張關系錯綜復雜的網:眼前的表演者將賦予這一切新生命。
沒有哪兩段情史會完全重合,如同每個鋼琴演奏者的表達方式都可能完全一樣。
秦鍵用一派歡鬧的盛事來演繹終曲的前半部分,這給很多人留下了極為不俗的印象。
只不過音樂就像此間游行隊伍中的花車一樣,一路向前,沒有半刻停留。
流動中,音也很快發展到了71小節。
忽然。
一豎盤根錯節的三連音音流之后,72小節后一開始,秦鍵右手五指拉開的一瞬猛然下落。
“哐——哐哐”的連續砸出了一排結實的上行和弦連接,氣勢十足。
這一段接連的主題可以說是終曲樂章的重心所在,充滿了令人屏息的興奮之情在其中。
音樂中的場面也因秦鍵深而飽滿的的演奏變的更加宏大。
畫面在維持到103小節時,音樂再次轉調進入了G大調的副部主題。
在這段充滿熱情歌唱性旋律中,赫爾辛基樂團展現出了他們對于宏大管弦樂場面的描繪。
舞臺上的寬廣氣息很快延展到觀眾席,樂隊各個不同的聲部像是在做追逐打鬧,將音樂引入緊張的追逐之中。
鋼琴也伺機化身成為了一個游行隊伍中的雜耍表演者一般。
它靈動,富有小丑的詼諧神秘,如同八音盒般的動人。
輕柔、純凈、透明。
與競相競爭的樂團交合在一起竟融匯出了一種充滿浪漫幻想的音樂色彩。
整個大廳在此刻宛如一片浪漫的海洋。
持續著。
忽然,薩賓娜指揮棒一挑,把主題旋律再度拉寬,瞬間音樂的氣氛充滿了一種憂傷的怨訴,樂團各聲部在指揮棒下將力度和層次也加以深化。
眼見音樂的色彩就要變化。
就在此時,秦鍵一段快速的手指技巧展開,鋼琴聲呈連貫旋律繼續保持著色彩幻想。
此刻又是一陣對抗。
不過在這對抗之下,鋼琴聲部與樂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極大的增強了音樂的戲劇張力。
游行的車隊也在向前駛進,他們從清晨駛過午后,從黃昏駛向日暮。
音樂轉入E大調,鋼琴從幻想詼諧轉為如歌的詠嘆,把樂曲帶回到抒情的氣氛,這是一種類似回憶與懷念的情緒。
秦鍵指下的這一段旋律充滿了夕陽下的所有美好,如同一個遲暮的老人回憶起珍貴的往昔。
音樂畫面中宛如一個消瘦憂郁的老人走出,他舉止矜持,不茍言笑。
觀眾席間的老樂迷們仿佛看到了他們一直仰慕的那個巨人就這么出現了。
這不僅僅是關于一個演奏者滿足聆聽者預期的事。
正相反,這是一位演奏者可以引發預期,與聆聽者的記憶相會。
那記憶唯有在當下,在音樂中,那位狂放的浪漫派藝術家大師的身影才會得以出現。
秦鍵此刻像是一個橋梁專家,以某種方式來聯通了兩個世界。
一邊是鋼琴舞臺上至精至純卻不自然的虛幻世界,一邊是人類日常生活中的普通世界。
他用高超的音樂技法,直接、又富有智慧將音樂的外在表現與內在運動精準連接。
如若坐在橋梁的正中間演奏,展示著屬于音樂最私密的空間。
這里甜美的琶音像是豎琴一樣,充滿了光彩奪目的感覺。
拉赫瑪尼諾夫不為人知的內心絮語就被鋼琴一點一點的娓娓道來。
每一個音符,每一個樂句都渾然天成,美輪美奐。
音樂至此已經接近了尾聲,秦鍵的臉上再次掛滿汗水。
此時他每輕晃一下身體就會有幾滴汗水被甩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