紋身事件,目前來看可以暫時告于段落了。
并且秦鍵承認,何靜的劇本更勝一籌。
車站大門外,二人直接放棄了在擁堵的人群中乘車的打算。
一路壓著馬路,朝著家的方向,一點點走去。
秦鍵背著雙肩包,左手拎著一個大包,何靜左臂貼著秦鍵身側,右手拎著一個小包。
兩人就這么并排走著,路人視角下頗有種情侶的既視感。
路過一家老舊的冰糖葫蘆店門前,秦鍵停下腳步。
“等一下。”
沒一會兒,再次出來的時候,秦鍵手上多出來一串晶瑩滾圓的冰糖葫蘆。
“只有這一種了,扁的賣完了。”
秦鍵似乎不太滿意,言語間有些悻悻然。
何靜喜歡吃糖葫蘆,喜歡吃山楂壓扁的那種。
秦鍵話音剛落,何靜伸手取過,輕輕張口咬掉最上的一顆,然后轉身朝著前方繼續走去。
“謝謝~”
一聲傳來,秦鍵有點沒反應過來。
“哎姐…等等我啊。”說著連忙跟了上去。
路燈下,熟悉的街道,兩條小小的身影越拉越長。
穿過了兩條街,在經過一排門面營業房時,一股烤羊肉串的味道傳來。
秦鍵望去,‘一把手’燒烤的led燈下,一個帶著帽子的小胡子正熟練的在烤架上翻著一把肉串。
是這個味。
“先回家,家里今天肯定全是你最愛吃的。”何靜輕手推了推秦鍵,“方姨要等急了。”
一把手燒烤的店面旁,就是小區大門。
鴻泰小區,千禧年建。
今晚的小區格外亮,一眼望去,只有個別窗戶暗著燈。
19號樓,2單元,402號門前。
秦鍵深呼一口氣,接過何靜遞過的鑰匙輕輕的插進了鎖芯。
“咔。”
一聲門響。
秦鍵推開門,左邊是一陣鍋鏟炒菜的聲音,右邊是電視機里傳來的新聞播聯。
“鹽呢,老頭子,快把鹽拿來。”
“不是我說你,炒個菜連個鹽都找不著,和你兒子一個樣,干個啥都不仔細,給!”
廚房里的對話繼續著。
秦鍵有些控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放下了手里的袋子,朝著廚房走去。
來到飯廳,長方的餐桌上已經擺了花花綠綠六七個盤子,
只是廚房里兩個忙碌的身影依然沒有注意到這邊的動靜。
“爸,媽。”
秦鍵盡量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可心中顫抖的就像飛速跳動的顫音。
“我回來了。”
飯廳里的一聲呼喚過后。
廚房只是短暫的停了半刻。
“你姐呢?”正在掌勺的女主人,轉頭瞟了一眼,臉上的表情一瞬更加欣喜了,手里的鍋鏟發出的聲音更大了,“餓了先吃點,這個菜炒完,再燒個湯就開飯。”
“我姐…”秦鍵話還沒開口。
“方姨,我來幫你。”何靜脫了外套,直接走進了廚房,“秦老師,我來吧。”
“靜靜,你出去,馬上就好了,快,出去等著吃飯。”
“方姨,我先洗個手,這個豆腐是準備切的吧。”
“你這丫頭不聽話...”
廚房更熱鬧了。
被女主人冷落后,秦建的所有目光都注視著廚房走出的男主人。
秦剛,這個被自己稱為父親的男人,也是自己從小崇拜的男人。
對于這個男人,17歲的秦鍵在心里曾存過很多話。
但此時,看著對方硬朗的身板,還未半白的兩鬢,心中的過往一瞬即逝。。
“爸。”
“手怎么回事?”
父子二人同時開口。
廚房中忙碌的何靜也聽到了飯廳的動靜,手中的刀不由的放慢了頻率。
“兒子手怎么了?”女主人一聽更是急的一下放下了手里的鍋鏟。
隔著廚房一道門,門里門外是如出一轍的解釋。
廚房里繼續開工。
客廳中,一大一下兩個男人同側坐在沙發上。
秦剛從茶幾上的煙盒中抽出一支煙,秦鍵連忙那起火機點上。
“那你就別隨便摘下來,睡覺也帶著,聽著了嗎?”
秦剛一臉刻意的嚴肅讓秦鍵看起來忍不住一陣覺得有趣。
“聽到了。”
“別整天嬉皮笑臉的,去,把你的大曲子彈一彈我聽聽。”秦剛說著關掉了電視機,“我看什么動靜。”
秦鍵應了一聲,起身朝著電視墻邊的棕色立式鋼琴走去。
輕輕的撫摸了一把電視墻邊上的棕色立式鋼琴,心中感慨萬千。
這架琴幾乎承載了童年的所有噩夢。
抬起琴蓋,一股淡淡的木香飄起。
秦鍵坐下調整好坐姿,就在雙手抬起時,心中突然有種莫名的情緒。
不同于為任何一個人演奏。
身后的聽眾,是自己的啟蒙老師,是自己的偶像,也是自己從小立志要超過的人。
幾經輾轉,再次坐到這里。
還是同樣的位置,身后還是坐著那個男人。
一如既往。
記得老爹年輕的時候一直想練好悲愴的第三樂章吧。
腦海中回憶著往昔父子間的對話。
良久,秦鍵輕嘆一口氣。
這一遍,要拿出自己最好的演奏。
秦鍵心中默念著挽起了袖口,拿起鋼琴上的吸水布擦了擦手。
一雙打著白色繃帶的手,黑白琴鍵的相映下,帶著一絲別樣的美感。
面板的奏鳴曲集,開。
專注引導,開。
秦鍵微微閉起眼,指頭輕輕落下,并沒有什么大幅度動作。
只由靈巧的手指在琴鍵上跑動了起來。
旋律頃刻流出,緊湊卻不密集。
秦鍵平穩的雙臂來回移動著,整個客廳到廚房放佛都充斥在一個邏輯與數字并存的神秘調律空間里。
音樂持續著,只是比起往日大開大合,此時的音樂更像是午夜的沙漠,悠遠沉寂。
何靜站在廚房門口看向客廳。
背光陰影下的少年,何靜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她知道,他又不一樣了。
“這小子,還挺像這么回事…”看著自己的兒子,方雪華打心底里開心。
“方姨,或許你得開始接受一件實事,秦鍵在鋼琴上真的是個天才,而且天才已經開始長大了。”
何靜說著,目光落到了沙發上的男人身上,目光撲朔。
秦老師,你一定很驕傲吧...
漸漸的,秦剛已經聽不懂秦鍵后面在彈什么了。
流暢,清晰,力度適中,張力飽滿?
秦剛覺得自己的名詞差不多用完了。
作為一個八十年代的師范畢業生,秦剛的專業水平是有限的。
十八歲接觸do,re,mi,二十歲才真正意義上摸過鋼琴…
秦鍵的演奏,蕩起秦剛回憶中的點點漣漪。
關于時代,關于五線譜,關于悲愴三與腳踏琴。
秦剛有遺憾,是秦鍵不懂的遺憾。
然而屬于他的過去已過去,今天,在秦鍵身上,他看到了故事的延續。
如漫長歲月里的奇跡,忽然乍起。
...
音熄樂止。
一幕特別的演出。
特別的樂手,特別的聽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