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柔要反?
這要是趙忠的徒子徒孫舉報,劉備一點都不會覺得奇怪,
反正在宦黨眾人的眼中,天下只有他們是一朵白蓮花,除此之外所有的人都是隨時可能叛變的人物。
可是,這個舉報人居然是代郡太守,王柔的親弟弟王澤,這就讓人感到有點驚悚了。
劉備甚至捏緊了拳頭,心道若是王澤埋伏下什么殺手,自己要第一時間跳上去把這廝生擒才能逃出去。
趙忠咕嘟一聲咽了口唾沫,苦笑道:
“王府君,我趙忠雖然名聲臭了些,可也不是隨便栽贓好人的弄臣,
令兄人品高潔,作戰勇敢,我可從沒有想過他有反意。”
趙忠還以為王澤是在試探自己。
畢竟王柔擔任護匈奴中郎將以來,可沒少率兵北上,參與和鮮卑的大戰,
他的威信極高,南匈奴那些虎豹豺狼也對他畢恭畢敬,比之前一言不合就跟南匈奴單于一換一的中郎將張修來不知道高到哪里去。
起碼人家這心理工作做得是尤其出色。
王澤嘿了一聲,意興闌珊地舒了口氣,他又叫仆人進來添茶,輕輕抿了一口,才嘆道:
“當年我和三哥去拜訪介休三賢之一的郭林宗,他說我會以經術聞名于世,而我兄則會以做官名震天下。”
“我一直相信這一點,這些年來苦苦研究經學,而我兄則沉迷宦途,這學問上嘛,倒是耽誤了些。”
“我等位列兩千石,本是光宗耀祖之事,可我兄自做了護匈奴中郎將以來,從沒有一日面帶喜色,甚至還長嘆懷才不遇。”
“他拼命都想做更大的官。”
護匈奴中郎將,秩比兩千石、擁有單獨衙門,手下有司馬、從事、掾吏,天高皇帝遠,還能隨便跟一群匈奴人裝X,這樣的官都算懷才不遇了,這王柔是瘋了嗎?
“我一開始還以為三哥不過是因為不喜歡和匈奴那些粗鄙武夫為伍,
后來我才知道,這匈奴人早就看中三哥和我家背后的太原宗族,正時時攛掇三哥謀反,以謀天下。”
太原王氏的威望極高,在并州擁有極其強大的力量,更是對抗鮮卑的絕對中堅。
若是王氏中的要人王柔謀反,朝廷自然要對太原王氏進行大清剿,
到時候整個并州的防線將受到致命打擊,到時候有可能整個并州都被鮮卑侵占。
“不可能!這是誣告!”劉備脫口而出。
趙忠也瘋狂的點頭,不相信王澤胡言。
這怎么聽,都像是鮮卑人使出來的離間計。
王柔出身太原的望族,現在在大漢的官也不小,做出這種事來,他又圖什么?
“圖什么?”王澤咬牙切齒地獰笑道,“足下難道以為,太原王氏在中原的茶莊只有我一人能用?
我三哥身為護匈奴中郎將,難道就不能用茶葉跟鮮卑做生意,談些條件?”
“他雖然不會武功,但是武略非常,檀石槐在的時候,兩人書信往來極多,
我擔心他有反意,暗中截下了一封信,你猜上面寫了些什么?”
劉備和趙忠傻乎乎的一起搖頭,
王澤哼道:“檀石槐說,欲封王柔為副汗,隨他共取天下。”
劉備:…
趙忠:…
兩人聽完王澤的描述,一起長長的松了口氣,拿起面前有點涼的茶水,一飲而盡。
“我說王府君啊,所謂疏不間親,公為何相信如此粗淺的離間之計?”趙忠無奈地道。
檀石槐準是故意吹牛,再讓信落在王澤的手中,這點粗淺的離間計趙常侍二十歲之前就已經精通了,沒想到王澤居然還能信,真不知道這書都讀到哪里去了。
劉備也當然不信,王柔之所以威信高,是因為他出身顯赫,
若是他叛投鮮卑,自然毫無威信,到時候能指揮個屁,恐怕牛馬都不聽他指揮。
“此等小計,我自然是不會相信。
可前些日子我才得知,這家中也有人欲投鮮卑了。”
太原王氏要造反?
“檀石槐一死,鮮卑已經沒什么人有太高的威信,再讓和連這么鬧,又要分崩離析,
這對我大漢自然是好事一樁,可鮮卑眾人可萬萬不肯,他們又派人聯系我家,愿意舉族內附,并聯合匈奴,共舉我兄為可汗,攻打中原!”
王澤激情澎湃的說了半天,讓趙忠和劉備已經陷入了徹底的石化。
這個,這茶喝多了,也會醉成這樣嗎?
鮮卑和匈奴聯手這事本來就已經很玄幻了,二族聯手,要共推王柔一個漢人當可汗,這特么…以趙忠的智商都不會相信這種話啊。
劉備低聲咳嗽一聲,道:
“此事關系重大,王府君最好還是稍微平復些,反正王將軍旦夕便至,到時候足下兄弟二人好生商議一番,不要被外人離間才是。”
趙忠也勸道:“是啊,這肯定是如那高俅蔡京一樣的跳梁小丑編出來構陷忠良的把戲,王府君放心,我趙忠絕不相信!”
王澤見二人不信,嘿了一聲,繼續喝茶不再說話。
三人就這么靜坐了大概半個時辰,劉備和趙忠覺得實在是跪不住了,支撐著起來告辭,王澤也沒有留二人的意思,一揮袖子示意二人可以滾蛋了。
“特么的,還有這種混賬!”
剛從書房出來,趙忠就破口大罵,絲毫不怕被王澤聽見。
他混了半輩子,還是第一次見有人言之鑿鑿如此構陷自己的親兄弟,不知道此二人有什么深仇大恨。
劉備也苦惱地道:“王澤在代郡許久,把代郡經營地如鐵桶一般,其人必有過人之處,
他都這么說,這王柔還真是不得不防。
只是,還真的沒有看出來…”
防人之心不可無,王柔手握大軍,若是當真跳反,劉備的麻煩可就大了。
力行社的謀劃中也有王柔的重要戲份,不知道在力行社的視角中,這一切又是什么模樣。
“小心應對,在代郡我們可輸不起。”
王柔身為護匈奴中郎將,平素沒有朝廷的征召或者直接被敵人打倒家門口,是不可以隨便離開駐地,要是此番抓住機會,劉備的麻煩可真是大了。
祖宗保佑,祖宗保佑了。
涿縣,劉公村。
唐紙鳶臥床許久,傷情已經大為好轉,只要不跑跳,已經感覺不到太過疼痛。
她正捧著陶碗仔細品嘗著李進烹調的肉羹,眼睛開心地瞇成一條縫,顯然對李進的手藝頗為滿意。
“好吃。”她歡快地抹抹嘴角,感慨地道,“天下居然有這么好吃的東西,李夫人的手藝當真是無人能及。”
李進這些日子對這個力行社出身的少女也稍稍放下了幾分警惕,又給她盛了滿滿一碗,嘆道:
“能有多好吃,休要如此作態。”
“可是,當真是好吃。”唐紙鳶用筷子攪動著肉羹,贊道,“不知數千年后如何,現在當真是無人能及了。”
又說起千年之后,李進的臉色一冷,她抖了抖衣袖緩緩坐好,道:
“不必試我,若是玄德真能建立大功,我自當將天書奉上。”
“李夫人人品高潔,妾自無懷疑。
別人不懂我等,李夫人自然不可能不懂。”
李進白了女孩兒一眼,道:
“爾等是小姜的部下,我本不該多說,
但這十多年來,爾等做了多少惡事,為了所謂的歷史引得多少人送命,
難道小姜返回,會夸贊爾等不成?”
“力行社已經出了叛逆,十五年來,我們一邊查找那廝,一邊尋求讓歷史回到正確的軌道上,
雖然付出了不少人命,但那也是可以承受的代價。
想必上,這個時代本就會死這些人。”
唐紙鳶見李進表情不變,微笑道:“或者,我們殺的人還不夠多?”
“簡直混賬!”
“李夫人何必動怒,你是最了解我們的人,不然也不會這十幾年來一直將天書的事情瞞著令郎。”
唐紙鳶的眼睛洞若燭火,讓素來鎮定的李進都感覺到了一絲輕輕的無力。
“我說的對吧?
若是劉備提前看到了天書,讓這歷史走出了大規模的偏差,天人便難以回歸,
元廣公自然也無法回到這個世間。”
李進知道自己的心思瞞不過唐紙鳶,但被直接揭破,李進依然感覺到了一絲難言的疲憊。
天人當年就說過,雖然跟真正的歷史有些出入,在大方向上卻沒有出現偏差,幾乎可以清楚呈現歷史的走向。
黃巾之亂,董卓為逆,群雄逐鹿…
這些,跟歷史的記載如出一轍。
“人都是自私的,這并沒有什么。
想必現在離歷史上黃巾之亂的時間越來越近,劉玄德又陰差陽錯得到其他天書,這才讓李夫人不再猶豫,選擇讓劉玄德成就一番大事。”
“如果我猜的沒錯,歷史上的劉備的結局并不好,
一邊是丈夫,一邊是兒子,當真是讓李夫人傷腦筋了。”
按照歷史的進程,李進還有等回劉弘的機會,但是天知道天人會在哪個歷史的節點返回,如果完全按照歷史,劉備的結局卻不甚美妙。
李進這些年來一直在糾結這些,一直帶著僥幸的心態,一直默默支持劉備,卻不敢讓原本的歷史框架偏離太遠。
若是偏差太大,劉弘可能真的回不來了。
“如果爾等得到了天書,又要如何施為?”
唐紙鳶正色道:“按照歷史的脈絡去走,等待天人的回歸。
我們相信,只要我們一點點沿著歷史的脈絡前行,天人總能找到回來的路,
他會帶我們走向無比富庶,沒有饑荒和恐懼的時代,
為了這個時代,任何犧牲都可以承受。”
“這是你們上峰的意思?”
“不,這是所有力行社人共同的意思。
就算是那些叛逆,也幻想著天人回歸后那個美好的時代。”
李進怔怔的看著唐紙鳶,見唐紙鳶表情鄭重,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唐娘子,汝要明白,這個世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在爾等掌握之中,
汝說的這一切,可太難為小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