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兵借路,生人勿進!”
女人悠揚又深沉的聲音緩緩飄來,
雖然離得不遠,卻仿佛是從另一個世界飄來的。
他們越走越快,很快就已經走到了糧倉門口,
那女子足尖一點,整個人如鬼魅般迎風而起,寬闊的衣袖迎風起舞,呼啦啦灑出一片樹葉般的東西。
那些樹葉般的東西被冷風一卷,緩緩落在眾人的腳下,
借著月光,眾人低頭去看,才發現那竟是一張張慘白的紙錢!
“見鬼了,見鬼了啊!”
不知道誰先高喊了一聲,
本來還能勉強維持鎮定的眾人立刻爆發出一片驚呼,片刻間四散而逃。
那個管事已經不知去向,
又見到了這樣恐怖的陰兵,就算他們棍棒齊全,全副武裝,又怎么敢抵擋,
一時間,周圍都是驚呼慘叫,
一群人都恨爹媽給自己少生了兩條腿,慌不擇路紛紛逃散。
而那群陰兵似乎也沒有撲生人的意思,他們在那個白衣女子的帶領下,依舊緩慢而堅定地朝糧倉走去,
有的膽大些回頭去看,
只見月光之下,這些陰兵的臉上都是慘白一片,面無表情,當真是恐怖至極,
只怕再跑的慢些,都會遭到這些兇人的毒手。
率領這群陰兵的當然是太平道的仙姑甘瑤。
跳大神本就是太平道的專業技能,她又給一群教眾準備了慘白的面具帶上,
稍加訓練,便獲得了極好的演出效果。
她點起火把,照亮了整個糧倉,
這里除了一堆堆米糧之外,還有掛在梁上,已經被生生吊死的那個公孫家管事。
劉備和甘瑤之前謀劃,早早就已經在里面埋伏了太平道的高手弟子,并準備好沙袋滅火,
公孫家哪里知道他們的憤怒其實早早就落入了別人的謀劃之中,
現在他們嚇得抱頭鼠竄,甘瑤自然可以輕松搬走這里所有的糧食。
陰兵借糧,嘿…
甘瑤無奈地笑了笑,緩緩彎下腰,把這些金貴的米粟捧在手中。
若是沒有劉備的配合,其實她們也準備用些手段強攻這些世族,
說什么也要把糧食弄出來,起碼要保障太平道教眾度過這個寒冬。
可強攻不僅會造成巨大的傷亡,還會徹底破壞太平道在涿縣的名聲,所以甘瑤才遲遲不敢下手。
現在劉備用計,涿縣的老牌世族和新世族之間爆發了如此劇烈的沖突,
公孫家更是主動對甄家發動了猛攻,這時候黑吃黑,是最好、最安全的手段,
甄達現在自身難保,肯定也顧不上在縣中各地的產業和來路不干凈的米糧了。
“劉玄德好算計啊…”甘瑤頗有些感慨地道。
她身邊的一個教眾低聲道:
“仙姑,我為何聽說這些都是劉備手下那個叫徐榮的謀劃。”
甘瑤微笑道:
“有多少人會為了黔首甘冒其險得罪這些世族,
劉玄德肯做,已經是千難萬難。
何況…”
甘瑤對張角不肯拋棄鬼神之術已經越發不滿,
她微微有些恍然,心道若是劉備能得天下,以這萬民福祉為念,再推動那天人的科學生根,
對這天下,似乎更是一件好事。
甄達在府中裝出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
他弄來一張琴,可撥弄了兩下,卻全然彈不出曲調。
外面大亂,公孫家已經殺到了他家門口,
管家組織了不少人少抵抗,卻不敢殺出門去,
只能在府中砍伐些樹木攔路,準備放火稍稍拖延一下公孫家的攻勢。
這公孫家,難道還真想造反不成?
咚,咚,咚!
叫罵聲中,甄家的大門傳來一陣陣巨響,已經是搖搖欲墜。
來攻打甄家府邸的是公孫家的親信子侄,
他們不愿意冒險翻墻,于是選擇了最穩妥的撞門手段,欲殺進這府中,要甄達血債血償。
甄達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
他現在盼徐榮如盼自己的親生父母,他不相信徐榮亮出官身,這些人還敢如此猖狂。
門外的公孫家子弟見這么久都沒有官兵支援,更加確信縣令不愿意摻和這世家的仇殺,
他們更加放肆的撞門,用了沒多久,在一片歡呼中,甄家的大門轟然倒地!
“殺,給我殺進去,見了甄達,一刀砍死便是!”
“為何,為何徐榮還不來!”
甄達又氣又慌,伸手將桌上擺放的金錠通通推到地上,
聽著外面的喊殺聲越來越近,他不禁低下頭,絕望地哭出聲來。
“殺!殺!殺!”
公孫家的這些嫡系子弟本來還有聲東擊西,調動官兵的念頭,
這會見官兵壓根不管,便直接一股腦殺進府中,
甄達經商起家,平素頗為計較,
家中的這些仆役抵抗了一陣,見大勢已去,也不愿拼命,紛紛投降。
可公孫家的這些子弟殺紅了眼,直接拒絕受降,反而大肆防守殺戮,
更有人直接在廊下點起烈火,頓時火光沖天。
“為什么,為什么變成這樣了啊!”
今天白日甄達還頤指氣使,
可到現在,他只能抱頭痛哭,捶胸頓足,像一灘爛泥一般全無辦法。
他心里隱隱感覺有些不對勁,事情好像從請來太平道的仙姑開始就有些失去了控制,
然后…居然直接變成了這副模樣。
早知道,早知道就應該藏在劉備的縣衙,公孫家的人膽子再大,總不敢直接進攻縣衙吧!
現在說什么也晚了,
甄達抱頭痛哭,已經起了縱火自焚的念頭——
他知道要是落在公孫家那些子弟的手上肯定死的更慘。
可他還沒找到火燭,就聽見外面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厲聲大叫道:
“公孫氏殺人謀反,兒郎們,跟我并肩平亂啊!”
是徐榮,是徐榮來了!
本已經絕望的甄達聽見這個聲音,宛如聽見了仙樂一般,
剛才他還把徐榮祖宗十八代清晰明了的罵了個便,可現在真是恨不得直接沖上去一把抱住徐榮狂親一頓。
剛才還狂笑的公孫子弟在徐榮的猛攻的猛攻之下發出一聲聲刺耳的慘叫,
他們雖然人多,可怎么敵得過徐榮和他手上的官兵,
而且他們驚奇的發現,本來應該被調動去其他地方的官兵又紛紛匯聚在一起,
張飛、韓當、周倉、裴元紹各自手持利刃猛虎下山一般猛攻過來。
“這些反賊,若是投降,便只誅首惡,切不可濫殺無辜!”
劉備也策馬而來,從容的指揮著官軍發動攻勢。
那些公孫家子弟被殺的節節敗退,很快便紛紛扔下武器求饒,
張飛等人也忠實地執行劉備的命令,并沒有濫殺這些已經放棄抵抗的可憐蟲,
等一應大小事基本平息,劉備在裴元紹的護衛下緩緩進入這白日還美輪美奐,讓人羨慕的豪宅之中。
甄達縮在屋中一直不敢出來,聽見外面的喊殺漸漸停止,他才逐漸站起身來,
門外又是一陣腳步,甄達下意識的一個激靈,朝墻邊靠攏,
直到來人輕輕扣門,他才松了口氣——公孫家的這些子侄,是斷然不會扣門的。
“正通兄,公在里面嗎?”
“在在在!”
聽見劉備的聲音,甄達頓感喜從天降,
他已經繃了一晚上的心終于放下,慌忙跑去開門。
門外的劉備面色冷峻,顯然對公孫家的造反憤怒至極,
甄達抓住劉備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訴說公孫家的暴虐,連旁邊的裴元紹都緩緩流下了鱷魚的眼淚。
“備兵力太少,不敢輕進,
徐徐收攏人馬才來救援,讓正通兄受驚了。”劉備謙恭地道,言語間滿是歉意。
甄達又抽噎了幾聲,感激地道:
“多謝縣尊關懷,達這條賤命,倒是一時無事。”
劉備輕輕頷首,道:
“這次公孫氏居然做出如此事,便是有太守撐腰,我也決不能姑息養奸,還望正通兄助我!”
甄達小雞啄米一般點頭,寒聲道:
“愿聽縣尊吩咐。”
他差點死在公孫家的手上,早就已經確定要和公孫家不死不休,
劉備說什么,他自然就要做什么。
劉備沉默片刻,道:
“這樣,公把公孫家今夜之暴虐寫下,作為苦主控告其為亂,
我便能上奏朝廷,治其謀反之罪!”
謀反之罪可是要夷三族的!
甄達大喜,他現在恨不得把公孫氏一門殺光,又怎會拒絕劉備的請求。
他趕緊找來一張絹,飽蘸濃墨,在上面盡情揮毫,洋洋灑灑寫下了今日公孫萇莫名火燒其別院,夜晚公孫家又突然襲擊其府邸、還肆意放火焚燒街道——
這不是造反,真不知道什么叫造反了。
他匆匆寫完,又看了一遍,當真是越來越滿意,不禁喜滋滋的道:
“縣尊,我這句句是實,當真有勞了。”
劉備輕輕頷首,卻不伸手去接,他輕嘆一聲,道:
“正通兄,縣中的那些賑濟糧,公意欲何為啊?”
甄達尷尬地一笑,道:
“既然縣尊開口,我便如實說了——這些賑濟糧我手上拿了不少,但還有不少到了公孫家的手上。
等以謀反罪抄了公孫家,我便出高價,從縣尊手里再買公孫家的那一份…”
他本來說的喜笑顏開,可見劉備表情不善,聲音越來越小,默默低下頭去。
劉備緩緩搖搖頭,道:
“這賑濟糧事關人命,爾如此作為,實在叫人寒心啊!”
“哈,縣尊指教的是,”甄達眼珠一轉,伸出五個手指,“我再給縣尊五成利,縣尊以為如何?”
劉備緩緩搖頭,有點不耐煩地沖裴元紹揮了揮手,
甄達正想咬牙再給劉備幾分利,一只大手從后面直接捂住了他的嘴,
然后,就是貼身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