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鈞與濁九陰抱頭痛哭,宣泄著無邊黑暗、永恒時間下的壓抑與寂寥。
哭著哭著,鴻鈞枯樹般的丑臉上,一雙白色長眉忽然擰在了一起。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從幾分鐘前開始,天上幾乎亙古不變的星辰,悄然加速,挪動了位置。
其實這是張子凡在進入小院世界前,特意回調到了正常的時間流速。
修為到了鴻鈞這樣的地步,對于這樣細微的變化尤其敏感。
修真者,逆天而行,修仙者,順天而為。
這是十多萬年中,鴻鈞在從凡人修士變成仙人的過程中,逐漸領悟出的道理。
恐怕也只有到了真神大人那樣的層次,才能隨心所欲,順天逆天只在一念之間吧!
故而,鴻鈞對于星辰的變幻感到困惑。
然而這種困惑只存在了一瞬間。
下一秒鐘,他想到了某種可能,全身激動得顫抖了起來。
“老師,你別抖啊,我的屁股疼…”
濁九陰沒有幻化人形,以蛟龍的姿態出現。
鴻鈞抱著他的地方,正是臀部。
一個干瘦老頭,渾身沒有二兩油,一把骨頭渣子一抽一抽的,肯定硌著疼。
“逆徒你給我閉嘴!”
鴻鈞抄起白幡打在濁九陰的腦袋上,一臉虔誠地道:“速速隨為師沐浴更衣!”
“沐浴更衣?”
濁九陰用爪子撓了撓腦袋,不太理解。
說實話,黑天暗地十萬年,就連物種進化也朝著“隨便長長,反正彼此也不見”的古怪方向發展了。
就好像地球上深海魚類,真是各種妖魔鬼怪橫行,一個長的比一個丑。
在這樣的大環境下,就算是鴻鈞師徒這樣的神仙中人,也難免邋遢、不修邊幅了一些。
突然聽到師父說要沐浴更衣,濁九陰一頭霧水,可鴻鈞卻急了。
一把捉住濁九陰的后頸肉,飛快的朝蓬萊灣沖去。
只來得及給這瘌頭龍洗刷了三遍,天地忽然劇烈的震動起來。
鴻鈞連忙將濁九陰丟在一旁,伸手朝自己的老臉上潑了潑水,胡亂的擦拭了一下。
天光漸漸亮起,十萬年的黑夜一點點褪去。
濁九陰驚訝地抬起頭,這是他自從誕生起,第一次見到白晝。
實際上,在被恩師點化之前,作為一條在無盡海深處自行進化出來的妖龍,濁九陰甚至連眼睛這個器官都沒有。
此刻,他第一次覺得,擁有一雙大眼珠子,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他貪婪的看著漸漸亮起的蒼穹,欣賞著日月變幻的壯美景色。
忽然,在晨曦魚白之中,一個遮蔽天日的龐大身影出現了。
那個身影是如此巨大,以至于根本無法看清全貌。
濁九陰張大龍嘴,發不出聲音,他覺得有一雙大手扼住了自己的喉嚨,又朝著自己的胸腔打了一拳。
而自己身旁的恩師,早已跪倒在地,泣不成聲。
“真神大人…弟子鴻鈞…十萬年之約…幸不辱命…”
聽到恩師的聲音,濁九陰如夢初醒,連忙也匍匐在地,“徒孫濁九陰,見過師祖…”
然而真神大人并沒有回答他們,而是伸出了手,輕而易舉的將天火取下。
那可是燃燒了整整十萬年的天火啊!
即便如今它已如風中殘燭,隨時都會熄滅,可它確確實實燃燒了十萬年啊!
濁九陰一直覺得,這樣的天火豈能是人力可以掌控的,恩師平日所言多半是有所夸大。
但此刻,他才知道自己錯了,錯得離譜。
難怪恩師愿意在這天火之下枯坐十萬年,等待這個男人的歸來。
取下天火之后,真神大人依然沒有說話。
也對。
濁九陰覺得,像是真神大人這樣層次的存在,確實不用對別人多費口舌。
唯有如此沉默寡言的形象,才能與之匹配。
忽然,一只巨大的手掌,如同一塊大陸,穿過天穹,降落了下來。
濁九陰不知所措,而有過經驗的鴻鈞,連忙提起弟子,躍上了張子凡的手掌。
張子凡滿意的點點頭,然后連忙朝著小院外跑去。
剛一穿透能量膜,張子凡立刻大口喘著粗氣。
他可不是不想在院子里面說話,實在是氧分壓太低,快要憋死了。
“如果被自己的系統空間憋死,那也是穿越界的第一人了吧?”
張子凡自嘲的搖了搖頭,將目光轉向掌中的一人一蟲。
嗯,在張子凡看來,趴在鴻鈞老道身邊的,就是一條小蟲子,穿在鉤子上釣魚都嫌小。
被張子凡逼人的目光掃視,一人一蟲都立刻抖如糠篩。
由于系統的限制,哪怕他們距離張子凡再近,也是無法看清他的面容的。
但這并不妨礙他們感受著真神大人面孔上的無上威嚴。
鴻鈞心中害怕,自己剛才一時激動,自稱為弟子,而濁九陰那個逆徒,居然還涎著臉口稱徒孫,該不是惹真神大人不快了吧?
好在,在短暫的沉默后,真神大人緩緩開口了。
“鴻鈞,你守護圣火、仙藻有功,可要什么賞賜?”
有功必賞、有過必罰,這是張子凡一貫遵循的做人道理。
雖然自己身為可以一掌拍死他們的存在,用暴力命令他們做事情也是可以的。
但可一不可再,可再不可三,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否則必然會使人心生怨恨。
“弟子不敢奢求賞賜,只求真神大人準我拜入門墻。”
鴻鈞跪拜在地上,虔誠無比。
“嗯…”
張子凡沉吟了一下,道:“我自開辟仙界,已經無數紀元,爾等于我,如夏蟲之于四季,浮游之于天地,不可同語也。
然而,你既有奇功,也當憐之,便做一個記名弟子,替為師掌管這一個紀元罷!”
鴻鈞聞言,立刻叩首而拜,喜不自禁。
他倒不是歡喜什么權勢,他歡喜的是,終于名正言順的成為了真神大人的弟子,而且恩師委自己重托!
不過,這份重托,確實很重。
想了想,鴻鈞又道:“師尊,如今天光重現,萬物復蘇,但歷經浩劫之后,物資匱乏,乳獸嗷嗷待哺,魚鱉饑腸轆轆,此間眾生皆苦,望恩師憐之…”
“也罷,你既有憐憫眾生之心,為師也當助你一臂之力,爾等且在這里稍后片刻。”
說罷,張子凡將一人一蟲放入能量膜邊緣,然后快步走進了院子。
“物資匱乏嗎?”
張子凡搖了搖頭,果然砍掉了棗樹也不能丟了老本行啊。
晨起太急,這一泡尿還憋在肚子里,快要忍不住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