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升一臉糾結,坐立不安的模樣令劉景忍不住失笑,出言問道:“宏超你在擔心什么?怕我對祝阿不利嗎?”
見劉景語氣輕松,神態自然,蔡升立刻知道事情未必像自己想的那么嚴重,大禮跪拜請求:“劉君可否放祝兄一馬?”
蔡升為人心高氣傲,從來不向人屈服,如今將頭深深埋入席間,大禮跪拜,劉景亦不免為之動容,急忙起身,一邊攙扶,一邊說道:“祝阿能交到宏超你這樣一位朋友,是何等之幸啊。”
蔡升伏在地上不肯起來,口中說道:“劉君還未答我。”
劉景拉著蔡升手臂,嘆道:“祝阿是你的刎頸之交,就算看在你的情面,我也絕不會傷害他。”
“多謝劉君。”得到劉景的保證,蔡升心里暗松一口氣。
劉景將自己的想法如實告知蔡升:“偷盜為市井大害,必須全部清除,這一點不可更改。”
見蔡升張口欲言,劉景以手壓之:“宏超別急,先聽我把話講完,偷盜非大丈夫所為,我已經為他想好另外一條出路,所獲絕不會比偷盜少,也不觸犯法律。”
“這個…”蔡升露出一抹苦笑,祝阿從小以偷盜為業,讓他做其他事情那不是強人所難么。
劉景雙目湛湛的直視蔡升,問道:“宏超,你是否信我?”
蔡升立刻正色道:“劉君何出此言?我自然信劉君。”
劉景微笑點頭,道:“你若信我,便將祝阿帶來見我,此事我和他談,你就不要參與了。”
蔡升沉默半晌,應諾而去。不出半個時辰,便帶著祝阿返回,后者顯然已經從蔡升那里得知始末,平凡的臉上無比陰郁。
劉景仿佛沒有看到他臉色一般,拉著祝阿道:“祝兄,在下昨日有公務在身,先走一步,有照顧不周的地方,還請見諒。”
“…!”祝阿聽得眼角不住抽搐,這副禮賢下士的模樣可不像是要把自己趕盡殺絕的人啊,要不怎么說讀書人陰險呢。和他比起來,成績簡直就是人畜無害。
劉景遞給蔡升一個眼神,后者拍拍祝阿的肩膀,踏出房間,卻也沒有走遠,而是守在門口,似乎是怕兩人談不攏發生沖突。
室中僅剩下二人,劉景邀祝阿入座,語氣輕松的問道:“祝兄今年年齡幾何?”
祝阿苦笑,心里著實猜不透劉景的想法,回道:“二十有三。”
劉景又問道:“可曾婚配?”
“沒有…”祝阿搖了搖頭,別的偷長哪個不是廣置宅田,身家巨萬,妻妾成群?
而他由于養了一群孤兒,更兼為人慷慨仗義,視錢財如無物,別人但有所求,他從來不知拒絕,至今家里無一金之儲,哪家好女會嫁給他?一般鄉里愚婦他又看不上,便耽擱了下來。
劉景頷首道:“難道祝兄就沒有想過換一個營生么?”
祝阿搖頭道:“沒想過。”他依靠偷盜之財成為市中豪杰,脫離此道,他還能有什么作為?蔡升說劉景替他找了一條出路,他心里很是不以為然,他祝阿天生就是吃偷盜這碗飯的,怎么改?他已經打定主意,絕不屈服。
劉景言歸正傳道:“宏超可能已經和你說過,我已決意打擊市中偷盜。”
“來了…”祝阿暗道,口上說道:“古往今來,偷盜從不見斷絕,這是因為人們皆心懷巧利,劉君能治一時,難道能治一世嗎?只有讓人從心里摒棄巧利之心,才能從根本上杜絕偷盜。”
劉景聽得一愣,半晌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老子道德經之言:“絕巧棄利,盜賊無有。”他不知從何處聽來一鱗半爪,居然堂而皇之的在他面前夸夸其談,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劉景失笑道:“偷盜,市井之大害也,即使能治一時也是好事,可以令百姓得一息喘息之機。我心之堅,不可動搖。”
祝阿雙手撐膝,急道:“難道劉君真要置我于死地么?”
劉景搖頭道:“祝兄,我若要置你于死地,直接動手就行了,何必還要通知你來此?你與宏超交情深厚,又對我有援助之義,所以我給你一條出路…”
蔡升在門外不住踱步,心臟砰砰直跳,幾乎要沖出胸膛。
不過隨著時間一點一滴流逝,他漸漸冷靜下來,時間過得越久,兩人發生沖突的幾率就越低。
如今兩人已經談了小半個時辰,說明事情成功的希望極大,這正是他最想要看到的結果。
良久,大門打開,露出祝阿那張平平無奇的臉孔,如今上面雨過天晴,再不復之前的陰郁。
“如何?”蔡升急問道。祝阿的神情已經說明了問題,不過蔡升不問一句終究不能完全放心。
祝阿點點頭道:“今日之后,世間再無偷盜祝阿。”
蔡升一顆心總算回落原位,展顏笑道:“這就好、這就好…”
劉景笑道:“看宏超模樣,適才在門外必定備受煎熬。”
蔡升落座后頷首道:“劉君可謂知我心。”
劉景又對祝阿道:“祝兄,你既然已經決意退出,從此與偷盜再無干系,不如為我介紹一下市中諸偷盜情況如何?”
“這個…”祝阿面露難色,他平日自詡市中豪杰,怎好干出出賣他人的事情來。被人知道了,他哪還有臉面在市中闖蕩?
劉景明知故問道:“莫非祝兄有什么難言之隱么?”
祝阿老老實實回道:“偷盜中多有認識之人,平日相處頗為融洽,實在不好背后開口。”
劉景早知道祝阿不會說,本來就沒指望他,笑道:“祝兄自己不好說,那就派幾個手下機靈的少年過來吧,相信他們也應該知道詳情。”
祝阿張了張嘴,終究沒說出一個“不”字,他已經拒絕過一次,而劉景也退讓了一步,再拒絕第二次就是不識抬舉了。
祝阿當即提出告辭,蔡升也跟著一起離去。
劉景踱步至窗前,望著兩人隱沒于人潮之中,失去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