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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0章 螺旋

  江禪機毫不懷疑,無皮者確實像是會做出這種齷齪勾當的家伙,它披著人皮游走于雙方陣營之間,襲擊殺人然后嫁禍另一方,令雙方之間的仇恨越結越深。

  哪怕不說這些未開化的原始人類,就拿現代社會來說,如果22號偽裝成某國一個知名人士,去公然刺殺另一個本來彼此就有嫌隙的國家領袖,并且故意被其他人目擊,會發生什么事?肯定就直接爆發戰爭了啊,至于戰爭的規模有多大,取決這兩個國家有多強,世界大戰也有可能。

  不過,現代社會畢竟是有諸多限制,到處都是監控什么的,22號偽裝的這個知名人士可能在同一時間的其他地方有不在場證明,畢竟是知名人士,社會交際眾多,不是那么容易欺詐成功的,況且22號也很難帶著武器通過安檢來接近另一個素有嫌隙的國家領袖,這種情況只在理論上可行,而放在原始社會里,基本上是百分百會成功。

  “所以,它是誕生于人類體內、但獨立出去并憎恨著人類的邪靈?”江禪機問道,“就像撒旦一樣?”

  撒旦只是一個籠統的稱呼,代表了各種神話里的終極惡魔,但尤以圣經里的撒旦形象最為突出、鮮明和深入人心,其他神話里妖魔鬼怪的形象塑造比較簡單和臉譜化,不及撒旦那么狡詐和惡毒。

  “差不多。”智人先祖點頭,“自從認識到它的邪惡,直到我臨終前,我一直在思考要如何消滅它,但遺憾的是,我始終無法找到答案——你要如何消滅一個本來就屬于人類天性一部分的東西呢?”

  “人類天性一部分?”江禪機若有所悟,無皮者果然與撒旦有些相似,但遠比撒旦更加直抵人類的本質,甚至可以說,它就是人類根源上的劣根性。

  撒旦代表的七宗罪——傲慢、貪婪、澀欲、暴怒、暴食、嫉妒、懶惰,這些在現代社會很常見的心理頑疾在原始社會里卻是基本不存在,原始社會是原始的公有制,又是群婚,這就直接排除了其中的大部分,頂多傲慢和暴怒能沾點兒邊,但這兩點在原始社會里并不是普遍存在的,因此無皮者它所代表的一定是更加根源性的東西。

  “經過多年的思考,我終于認清了它——如果說撒旦代表的是人類的人性之中最純粹的惡,那無皮者就代表著人性對立面的獸性。從我們由野獸進化成人開始,我們體內誕生出代表著善良的人性,并且隨著時間推移,我們的人性越來越多、獸性越來越少。”她說道,“你想想,人類從幾十萬年前直到現在,是不是一直在走向更文明、更人性的高度?”

  江禪機如夢方醒,無皮者的所做所為,足以代表“獸性”一詞,它毫不掩飾、肆無忌憚地作惡,撒旦在它面前都成了白蓮花——撒旦擅長欺騙,既然是欺騙,當然要偽裝自己不那么壞的樣子,無皮者連偽裝都懶得偽裝。

  “然而,用你們的話說,歷史總是螺旋形上升。”她嘆息道,“這個‘螺旋’的軌道有可能非常漫長,長到令人絕望,長到仿佛幾千年、幾萬年都沒有改變,長到只有跳出歷史才可以看到它在緩慢上升…我們當時就進入了一個歷史螺旋的平臺期,體內的人性與獸性似乎達到了平衡,人性不再上升,獸性也不再下降。”

  江禪機回憶他算不上精通的歷史,封建王朝幾千年,人性確實幾乎是停滯的,甚至偶有倒退,出現個別極為黑暗的時代,只有到了近代,隨著文藝復興和工業革命的出現,人性才開始了大幅度躍升,比如廢除了過去很多異常殘酷的刑罰,而到了現代,人性就更加光明了,但如果你跟一個千百年前的古人說,將來殺人和謀逆重罪也不會砍頭、腰斬、凌遲、剝皮揎草,他估計以為你在講笑話——這就是歷史螺旋形上升的具體表現,身在歷史之中的人是很難明悟的。

  智人先祖遙指無皮者,“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時候誕生的,它的出現比我的出生更早,在我們的時代,體內的人性和獸性參半,而在比我們更早的時代,祖先們體內的獸性多于人性,說是真正的‘人形野獸’也不為過,當超凡能力第一次出現在人類歷史上,祖先們潛意識里不可抑制的狂野獸性終于令它誕生于天地間。”

  “它生性強大而殘忍,在祖先們身上犯下的罪行罄竹難書,然而人類終究是變得越來越好。它也許不懂歷史的螺旋性,但它產生了危機感,它知道這樣下去,它會越來越弱,并終有一天會被徹底消滅,它不容許這種情況發生,所以它極盡挑撥之能事,煽動我們彼此之間的仇恨,鼓勵我們縱容體內的獸性膨脹。”

  她沉痛而自責地對江禪機說道:“我們做的很糟糕,我和猿人先祖都是如此,我也曾經頭腦發熱,下令屠殺手無寸鐵的婦孺…那時我就知道了,我們這一代人是無法消滅它的,但你們做的很好,你做的很好,沒有重蹈我們當年的覆轍,沒有讓理智被體內的獸性所吞噬。”

  猿人先祖聽到她下令屠殺婦孺,心痛地吼道:“對對!你什么都知道,但你改變了什么?你又做了什么?戰場上也沒有見到你手軟!”

  智人先祖堅定地注視著老對手,說道:“是的,明白這些之后,我就下定決心發動了總攻,因為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盡快打敗你們,盡快結束那個亂世!只有這樣,它才沒有繼續挑撥的余地!”

  她擲地有聲的話語令江禪機更加肅然起敬,這確實在當時來說是最為釜底抽薪的臨時解決辦法,既然無法消滅它,就只能壓縮它的生存空間。

  “我成功了,那是人類歷史上第一次統一,種族的統一,這一定把它嚇壞了,它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事,它以為自己死期將近,于是選擇了逃跑——如果它提前知道后面幾萬年的歷史,知道這是人類唯一的一次短暫統一,很快就要按照文明、國家、民族、宗教等形式更加四分五裂,它肯定不會跑。”她既自豪又遺憾。

  江禪機真的是…就差捶胸頓足了,只恨當時人類普遍壽命短,而且智人先祖很可能在最后決戰中陣亡或者受了致命重傷,否則如果上天再借她五百年,簡直不敢想象歷史會有多么巨大的改變。

  突然,一個尖銳而陰郁如同指甲劃過毛玻璃的聲音響起:“謝謝你,我現在知道也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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