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片靜謐如墳墓般的戰場上,沖天的血氣很快引來一些不速之客。
幾條鬣狗試探著接近,發現這里已經沒有活人之后,很快開始對尸體的爭搶,相比于肉和骨頭,它們更喜歡掏內臟吃,有一條鬣狗成功地從一具尸體里掏出青色的、尚溫熱的腸子,其他鬣狗迅速圍上來,像是拔河一樣咬住這根腸子互不相讓,不時地向同類亮出獠牙威嚇,直到這根腸子被扯斷成了幾截。
天上的禿鷲也不甘寂寞,它們盤旋了很久,發現鬣狗們沒事之后,便俯沖下來打算分一杯羹,明明這里的食物足夠喂飽所有這些食腐動物,但鬣狗們護食的本能令它們頻頻驅趕這些禿鷲,雙方你爭我奪,互不相讓。
江禪機既惡心又憤怒,若非明知道這是已發生的事,他早就出手把這些野獸全殺掉了,然后把這些戰士的尸骨全都埋葬,讓它們入土為安,不分猿人還是智人。
他感到奇怪的是,他眼前看到的這些并非尤綺絲憑空制造出來的,而應該是源于誰的記憶,但放眼望去,戰場上已經沒有活人了,這又是誰的記憶呢?
正在這時,他突然看到有一堆尸體動了一下,是有人還活著嗎?雖然他希望是有人還活著,但不禁勾起他幾天前的糟糕記憶,當時他以為苔原上那隊自殺的猿人里還有人活著,結果就目睹了頭皮屑的蘇醒,所以他有不太好的預感。
不得不說,也不知道是惹到何方的掃把星,他每次的不祥預感總會應驗。
他先是看到那堆尸體里伸出一根血淋淋的手臂,以為這次是真的有人活著,但馬上臉就綠了,因為他看到那根手臂…沒有皮。
緊接著,一個全身沒有一寸皮膚的人形生物從尸體堆里跳了出來,絲滑得像是涂了潤滑油,大剌剌地蹲在尸體堆上左顧右盼,這人間地獄般的血腥世界,卻令它越看越高興,興奮得眉飛色舞。
它手腳并用地從一座尸體堆飛快地躥到另一座尸體堆,拎起這具尸體的腦袋看兩眼,又伸出腳尖踢踢那具尸體的肚子,簡直像是小孩子被帶到了玩具城里,看哪個都好玩。
鬣狗和禿鷲看到它,先是一驚,但發現它沒有驅趕或者獵殺它們的意思,就繼續著對尸體的爭搶。
江禪機咬牙切齒,只恨這是已經發生過的事,他無力干涉。
它撒歡般地在整片戰場里竄了一圈兒,像是發現什么東西似的停下來,從地上撿起一個石片,就是一片很薄的石頭。
它拿著這個石片如獲至寶,又左右瞅了幾眼,找到一塊青石,在青石上開始打磨石片,把石片最薄的那一側磨得愈發鋒利,它對著光看了看,仿佛很滿意。
然后,它找到一具尸體,背對江禪機蹲下來窸窸窣窣地不知道在做什么勾當,江禪機很不想看,但他必須要看,走了幾步繞到它的側面,看到它正在用石片對那具尸體剝皮。
它的動作嫻熟得令人發指,大概傳說中的庖丁解牛也不過如此,它從尸體的兩瓣屁股和腹股溝之間入手,用石片把皮膚切開一條口子,再把石片從口子里伸進去劃拉,很快就將皮膚與肌肉分離,沒用多久像是變魔術般地將一張人皮幾乎完整無缺地從這具尸體上褪了下來。
幸好死了之后只會惡心而不會吐,否則江禪機真要吐了。
這還沒完,它舉著這張完整的人皮左右審視了一下,隨即…它從人皮的開口處鉆了進去,在江禪機呆若木雞地注視下,它竟然像是穿連體衣似的,把這張人皮“穿”了起來!
皮膚是柔軟有彈性的,它在皮膚上這里拽拽、那里抻抻,把“穿起來”不舒服的位置調整了一下,最后把皮膚開口處掖進屁股間,一個“智人”活生生地出現在江禪機眼前。
我…我…我了個大艸!
江禪機簡直快要瘋了,這是他有生以來見過的最喪心病狂、最匪夷所思的一幕,撒旦看見了都得跪下唱征服!
這依然沒有完,它穿著這身“新衣服”走了幾步,并沒有盡興,把剛被它剝了皮的尸體拋給鬣狗和禿鷲爭搶啃食,它又如法炮制地開始對另一具尸體動手。
它脫下舊皮換上新皮,又一個“猿人”出現了,應該用“栩栩如生”來形容嗎?反正除了神態和動作不像一個神智正常的猿人之外,很難看出這個“猿人”是假的。
它穿上誰的皮,就變成了誰。
它就如同在逛商場,不斷地挑選、試穿新衣服,每件都愛不釋手,隔著數萬年的時空都能感受到它發自內心的快樂。
不知道過了多久,它終于盡興了,或者也可能是剩下的尸體已經變得僵硬,不再適合剝皮,它穿著一身猿人的“衣服”,肩膀上搭著其他的“衣服”滿載而歸,消失在視野里,在這片陰風陣陣的戰場上,只有禿鷲和鬣狗見證了這一幕,這些食腐動物會替它做完剩下的事,把被剝了皮的尸體處理掉。
江禪機的視線從近處緩緩拉遠,落到無皮者的身上。
這片戰場是由三個人的記憶構成的,智人先祖、猿人先祖、和…它,這里是三人共同記憶的交集,它們三人在意識層面的戰斗注定會發生在這里,先是猿人先祖和無皮者,而當智人先祖到來之后,這片戰場的拼圖終于完整了。
不僅是他,其他的在場者也全都默默地看著這一切,他不清楚它們心里是什么感受,尤其是成年蜂后是什么感受,它現在對人類的觀感是什么呢?反正他只有一個想法——他死了沒關系,但他既不是禿鷲也不是鬣狗,絕不能讓無皮者再次活著離開這片戰場。
猿人先祖也跟他一樣是頭一次看到這些,否則它應該更早地知道真相,連身為旁觀者的江禪機都怒火中燒,猿人先祖就更不用說了,它憤怒到了極點,反而變得極度平靜。
它瞪視著無皮者,一字一頓地從牙縫里蹦道:“你到底是個什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