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禪機認出那三個倒地的背影,立刻從地上爬起來,向他們跑過去,好在他們三人處于這片充斥著無形殺意的戰場靠近這邊的一側,跑過去并不需要冒太大的風險,而且兩邊似乎暫時沒有動手的意思,應該不會在意他這個小角色的動向。
他踩到一頂帽子,撿起來一看,是染血的魔術帽,再跑到近前,他果然沒有認錯,也不可能認錯,三人正是大小帕辛科娃和猿人先祖,她們簡直就像是剛經歷了一場山崩沖擊似的,全身幾乎沒有完好的部位,從三人倒下的位置看,她們是三角形站位,站在最前面首當其沖的小帕辛科娃手里還緊握著已經折斷的魔術棒。
雖然聽上去有些可笑,他們明明已經死了,但江禪機還是下意識地檢查她們的死活,而且確實檢查到了她們的氣息,不過她們的氣息都很微弱。
他顧不上別的,先把她們往回拖,拖到相對安全的區域,拖到尤綺絲占據的湖邊,他也不知道這樣做還有什么意義,但總之他不能什么都不做。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它們怎么來到了這里?這位又是誰?”他向尤綺絲問道,她現在是他唯一能信得過的人了,雖然這位原始人類似乎是他們這邊的,而且看著沒有惡意,甚至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但還是不能冒失。
“其實你應該已經猜到了,為什么不相信你的直覺呢?”尤綺絲說道,“她是這里的原住民,早在我來之前,她就已經在了,只不過她的存在感一直很微弱,大概是把所有的力量都留到了現在吧。”
“啊?”江禪機大驚失色,“她…她就是智人先祖?”
他再望向智人先祖的視線已經滿是敬畏,即使是她的大餅臉和粗糙的深棕色皮膚在他看來也如女神一樣光彩奪目——這可是不得了的大人物啊,沒有她就沒有現代文明的一切,她太過重要,重要到他都不知道用什么語言來表達心中的崇敬,若非身在戰場之中,他高低也得向她磕個頭,這次沒白死。
“智人先祖…”智人先祖笑了笑,“這么稱呼也沒錯,但能稱得上智人先祖的有無數個,在我年輕的時候,我的族人需要我站出來,我就只能站出來——就和你一樣。”
江禪機實在是連十八輩祖宗都受寵若驚,他可不能把人家的謙虛和客氣話當真,否則八成是要折壽的…不過現在好像也沒什么壽可折了。
雖說極為激動和驚喜,但他現在還是更擔心大小帕辛科娃的安危,順便連猿人先祖也包括在內,以及對面兩個家伙會不會突然動手。
他剛才問了三個問題,尤綺絲只回答了其中一個,他心中還有太多困惑,倒是知道了帕辛科娃為何沒能成功地擊敗血影…或者更準確地說,前面這位面目可怖的無皮者。
沒想到連成年蜂后也插了一腳,成年蜂后加上無皮者,這對帕辛科娃她們三人的難度就太高了,失敗是情理之中,成功的機會恐怕是零。
說來也是,猿王的體內有幼年蜂后,而幼年蜂后又擁有曾經自爆的成年蜂后的意識,所以才想找他和憶星復仇,在巨型猿人吞掉猿王之后,也相當于吞掉了成年蜂后的意識,這不是順理成章的事么?只恨他現在才想到,否則…否則好像也不能怎樣。
無皮者和成年蜂后聯手的話,情況確實更加棘手…
尤綺絲當然知道他在想什么,說道:“你判斷有誤,事實上它們兩個非敵亦非友,目前處于一種微妙的關系中,既互相戒備,但又更警惕我們,如果不是我們的到來,它們兩個現在已經為爭取巨型猿人的軀體而打起來了。”
“啊?”江禪機再是一驚,但仔細一想,幼年蜂后很脆弱,只能與無皮者互相利用,但在這個意識空間里,成年蜂后的意識就沒必要受制于無皮者了。
這么說,無皮者之所以遲遲沒有得到巨型猿人的控制權,并不全是因為帕辛科娃她們的反抗,更多是因為成年蜂后的掣肘,這只怪無皮者太貪心了,它既要、也要,既想要巨型猿人不死不滅的軀體,也不想放棄蜂后的力量,否則若是它把最后那具猿王的身體和蜂后一起留在外面,將意識放在其他猿人身體里送進來,它現在可能早已成功了,不至于鬧成這樣,這只能說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現在好了,成年蜂后的意識遠遠強于無皮者,但在這具由30的異形基因與70猿人基因組成的軀體里,成年蜂后想取得控制權太難了,相當于先受了削弱99力量的debuff,否則單論意識的強度,它可以碾壓無皮者。
同樣的,尤綺絲想取得控制權,也會受到削弱99的先天不利影響,甚至更多,比如99.9,畢竟頭皮屑一路行來可能還多少吞噬了幾個浮空燈籠,擁有少量的蜂后基因,但對尤綺絲來說大概無所謂,反正她的意識強度應該已經到了在1后面閉眼按0的地步了,就算是削弱99.99又能如何呢?
一開始他以為是兩軍對壘,鬧了半天接近于三國鼎立。
“在這場盛筵開始之前,還是先讓客人都到齊吧。”智人先祖說道,自顧自地走向旁邊。
眼前的一切都太過驚人,江禪機都差點兒忘了,這個意識空間里并不只有在場的這幾位,另外還有三位早就有的客人——作為意識復制品的三位,沉睡中的趙曼與小帕辛科娃,被關在籠子里的猿人先祖。
智人先祖沒有理會趙曼,邁過她的身體,蹲下來拍了拍沉睡中的小帕辛科娃的臉,跟剛才喚醒他時一樣說道:“該醒了。”
沉睡待機中的小帕辛科娃醒了,她像是已經知道發生了什么,醒來之后沒有猶豫,站起來走到奄奄一息的小帕辛科娃身邊,趴下來與后者融為了一體。
剛才還遍體鱗傷的小帕辛科娃睜開眼睛,她身上的傷神奇般的消失了,折斷的魔術棒恢復如初,灑下星星點點的光芒,破爛不堪的魔術服也煥然一新,她站起來,撿起血跡已然消失的魔術帽重新戴在了頭上。
智人先祖又走到籠子旁邊,注視著里面關的猿人先祖意識復制品,說道:“老朋友,我還站著,你怎能先躺下?”
說著,她手一拂,籠子上的鐵鎖應聲而開,猿人先祖意識復制品從籠子里走出來,它剛才在籠子里也看到了這邊發生的一切,默默地走到奄奄一息的猿人先祖身邊,同樣趴起來與后者融為一體。
剛才還遍體鱗傷的猿人先祖也睜開眼睛,身上的傷勢、襤褸的獸皮同樣恢復如初。
江禪機看得目瞪口呆,智人先祖喚醒小帕辛科娃、釋放猿人先祖當然是得到了尤綺絲的默許和授權,但…但這也太驚人了,他都不知道要說什么了,仿佛一切都在冥冥之中早有注定的感覺,同時更加深了他的困惑,他現在倒是很羨慕一直在傻睡的趙曼,就算把她喚醒,她醒來之后看清情況,也會立刻不假思索地隱身保命,指望她幫忙那是白日做夢。
只可惜這里沒有成年帕辛科娃的意識復制品。
小帕辛科娃的魔術棒輕輕一挑,成年帕辛科娃的身體飛起來,飛向江禪機這邊,他連忙伸手接住。
“幫我照顧好我。”小帕辛科娃俏皮地說道——這話聽起來別扭,但倒也沒錯。
猿人先祖看了看江禪機和尤綺絲,視線又落到智人先祖的身上,帶著復雜的情緒意味深長地說道:“是你。”
智人先祖點頭,“是我。”
江禪機膽戰心驚地看著,生怕這兩位宿敵一言不合又大打出手。
“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見到你。”猿人先祖低沉地說道,“我等待這一天的到來已經很久了。”
“我知道你一直在尋找和我一決生死的機會,但今天你的敵人不是我。”智人先祖回應道。
在戰爭的后期,猿人部落戰局不利節節敗退的時候,猿人先祖想依靠與智人先祖以首領單挑的形勢來扭轉敗局,但智人先祖應該沒有逞血氣之勇而接受前者的挑戰,令前者耿耿于懷。
猿人先祖扭頭看了一眼無皮者與成年蜂后,沉默著沒有再表態。
“諸位!”江禪機硬著頭皮打岔道,“只有我不明白為什么戰場是在這里么?我是說…”
“由我來回答這個問題吧,因為戰場本來就是這里。”尤綺絲說道,“我說了,她是這里的原住民,這里是她生前最后的記憶,我只是稍作修改,去掉一些雜物。”
江禪機呆呆地看著她和智人先祖,他一直以為他意識世界里的這片虛擬空間是尤綺絲設置成這樣的,但…
“現在你即將看到的,就是這里的真實樣子。”
隨著尤綺絲的這句話,這片遠山青翠、碧草連天、深湖湛藍的世外仙境瞬間變了樣,變得一片血紅,一切都蒙上一層沖天的血氣,漫山遍野的尸體,到處都是折戟斷戈,湖水中血流漂杵,草葉上的血滴猶如晨露,連日月星辰都黯淡無光。
所有這些尸體,全都是身披獸皮,握著粗陋的原始武器,還能看得出它們生前彼此仇恨、彼此廝殺的樣子。
“不用懷疑,就是你的第一直覺想到的。”身處尸山血海中的尤綺絲說道。
江禪機已經接近于失神的狀態,險些把抱著的帕辛科娃失手滑落,他只能想到一種可能,這里是…智人與猿人最后的決戰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