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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貝拉不僅是孤兒,甚至連父母的樣貌都沒見過,她想緬懷都不知道要如何緬懷,這是其他人很難體會到的悲痛,即使是作為她姐姐的凱瑟琳也不例外,只要是擁有正常視力的人,都無法真正體會,甚至在她沒說出來之前都想不到這點,更想不到這就是她愿意冒險嘗試看到亡靈的動力。
“阿拉貝拉,我們可能永遠無法體會你的傷痛,但我們能理解你的心情,因此我要提醒你一下,根據昔拉所言,普通人——是說區別于英雄和偉人之外的普通人,他們死后的意識不會存留很長時間,所以…”江禪機怕她寄予了不切實際的期望,一旦轉變為失望,會令她更受傷。
阿拉貝拉從姐姐懷里抬起頭,要說戴眼鏡最不舒服的就是哭泣的時候,會將鏡片弄花。
“我知道,我不是期待著要看到父母的亡魂,只是希望如果有類似的事發生,我至少可以不再用空洞的話語來安慰生者,我可以真誠地告訴他們逝者的靈魂正在向他們告別,以及逝者對他們有何等的不舍。”她帶著淚花說道。
江禪機點頭,昔拉說過,即使是貓狗這樣意識微弱的寵物,在意識消失前也來得及再看主人一眼,那么逝者的靈魂肯定也會對活著的親友有種種不舍,卻苦于無法傳遞給生者,如果阿拉貝拉能看到亡魂,也許可以某種程度上告慰逝者和生者,令逝者可以安心離開,令生者可以繼往開來…用稍微迷信的話來說,這是積德行善的大好事,從中也可以看出阿拉貝拉的思想境界跟他們這些碌碌凡人所思所想的不一樣。
凱瑟琳還是有些擔心,雖然阿拉貝拉想得很美好,但這個世界上畢竟還有壞人存在,壞人的亡魂可未必會做出什么令人感動的事…然而,這就是世界,不能因為有黑暗的存在而否定光明的意義,阿拉貝拉遲早要長大,遲早要面對這個世界令人不堪的那一面,她不能把妹妹當成溫室的花朵來養。
“我只想告訴你,無論你想做什么,我都會永遠支持你。”她對妹妹說道。
阿拉貝拉從來不懷疑這點。
凱瑟琳都不反對,其他人更沒有反對的立場,所以暫時就這么決定了,不過接下來的問題就是從哪里去找亡魂?
沒有現成的亡魂,總不能為了驗證而殺個人,就算是殺條為他們辛苦引路的幼犬也不值得,所以比較靠譜的辦法就是找一家綜合性醫院,只要是醫院總會死人。
經過查詢,最近的一家稍微大些的醫院位于二十公里外的一座中小城市里,大家一商量,反正在場的絕大部分人在白天都已經睡飽了覺,與其心里擱著事不踏實,還不如干脆現在就過去一趟,反正也不太遠,最壞的結果也就白跑一趟而已。
即使阿拉貝拉能看到亡魂,那也只有她自己能看到而已,別人就算跟去也只能是干瞪眼,所以也沒必要去太多的人,尤其是吸引了上次被花崗巖少校趁虛而入的教訓,不能一窩蜂地傾巢而出,最后只有凱瑟琳姐妹、奧羅拉、江禪機和11號一起去,由伊芙負責開車,江禪機白天沒睡覺但可以在車上打盹。
平時像這種事總喜歡不請自來的蕾拉這次卻沒有要求參與,她覺得這種事挺晦氣的,沒準兒還要去太平間里逛逛,正常人都會敬而遠之,她才不想跟著。
一行人順利來到醫院,但由于已是深夜,醫院過了探視時間,也不能隨便進出,但這難不倒他們,重新換上忍者服的11號先隱身進去踩點,將這間不是很大的醫院結構摸清楚了,撬鎖打開一扇清運垃圾專用的側門,帶他們進入住院大樓。
這座城市的規模放在國內怕連一個鎮都算不上,到了深夜不僅市里萬籟俱寂,醫院里更是死一樣的安靜,值班的中年護士堂而皇之地趴在護士臺上打盹,醫院門口的保安更是鼾聲震天,反正這種年輕人都不剩幾個的小城市也沒什么犯罪率的問題。
11號已經悄悄將監控室的電源拔掉了,這樣即使保安醒來也得費點兒工夫才能將監控恢復正常。
要說醫院里哪個科室最容易死人,急診科和ICU是首選,但急診科和ICU的醫護人員不會打盹,所以退而求其次的最佳選擇就是去腫瘤科。
“有看到什么嗎?”
一路上,凱瑟琳不時地詢問妹妹。
阿拉貝拉也挺緊張的,握著姐姐的手心里都出了汗,眼神游移就像做賊似的,動作也很僵硬,生怕一轉頭就遇到一張可怕的臉…她以為醫院都像紅葉學院的校醫院那樣,但顯然這跟她想象的相差甚遠。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路過其他科室區域的時候還好,像什么兒科骨科之類的,偶爾還能聽到病房里有人在低聲說話或者走動,但一到腫瘤科的區域,寂靜而壓抑的氣氛立刻就撲面而來…江禪機他們仿佛也受到這種氣氛的感染,連一口粗氣都不敢喘,圍繞在阿拉貝拉身邊保護著她,但頂多只能讓她稍微安心而已,畢竟那是看不見摸不著的亡魂。
“你還好么?”江禪機注意到,在場者里臉色最蒼白的不是阿拉貝拉,而是伊芙。
伊芙勉強笑了笑,“…總感覺這種充滿了死亡的氣息,令我想起…”
她沒往下說,但江禪機知道她想說的是她小時候那些在木棚里等死的長輩們——客觀而言還真有幾分相似,能從腫瘤科里活著走出去的患者并不多,其中多半隔一段時間之后還會回來,大部分人一踏進這里,就相當于踏進了鬼門關。
突然,阿拉貝拉停下了腳步,“凱瑟琳,你看見前面…有人嗎?”
“沒有,你看見什么了?”凱瑟琳一下子緊張起來。
“我看到一個…灰影,但是離得有些遠,我看不清楚,不確定…等下,它向這邊過來了…”阿拉貝拉緊張地不斷吞咽著唾沫。
這時,一只手按在阿拉貝拉的肩膀上,把她嚇得差點叫出聲,扭頭一看原來是伊芙。
“我沒有類似的體驗,但我可以給你一個小小的提議僅供參考。”伊芙低聲說道,“最好不要讓亡魂知道你能看見它,昔拉說的,生者與亡者的世界應該是涇渭分明,所以你要看的話,最好用余光來看。”
阿拉貝拉愣了愣,猶豫著撇開視線,不再注視著那團正在輕飄飄移動過來的灰影,而是低著頭,微微顫抖著通過眼鏡片邊緣的余光來觀察。
其他人身體僵硬地不敢動,雞皮疙瘩起了一身,眼睛都不知道要看哪里,還是應該干脆閉上?
江禪機看了一眼伊芙,雖說她自稱沒有類似的體驗,但她在漫長的生命應該接觸了許多包括超凡者在內的能人異士,她應該至少聽聞過一些事,所以才有此提醒,不是所有人都像昔拉一樣能夠與亡者交流而不會受到傷害,所以謹慎起見沒有毛病。
灰影移動得很慢,等它終于進入阿拉貝拉的有效視野,她看到那是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婦人,但身體樣貌有些像是米雪那樣的靈體,輪廓邊緣不太清楚,有時候還會像是受到干擾一樣閃爍。
老婦人慢慢走到護士臺旁邊,像是對正在打盹的護士無聲地說了些什么,抬起手揮了揮,像是在告別…她似乎是知道自己死了,神情雖有不舍之意,但更多的卻是釋然與祥和,并不如阿拉貝拉想象的那樣猙獰和不甘。
阿拉貝拉明白了,住在腫瘤科室的病人,大概都已經受到病痛折磨太久,反復的化療、放療和手術不僅削弱了他們的生命,也奪走了他們的希望,這時死亡反而是一種解脫了。
老婦人挺直了腰桿,仿佛年輕了十歲,身影慢慢消失在樓梯間,只一閃就沒了。
“它還在嗎?”凱瑟琳低聲問道。
阿拉貝拉手心里的冷汗慢慢風干,她也不再那么緊張,“已經走了,我想應該是回家了。”
其他人齊齊松了一口氣,他們反而緊張地出了汗。
這時,護士臺突然有滴滴的提示音響起,驚醒的護士發現是某間病房的病人心跳停止了,趕緊喚醒正在睡覺的醫生,小跑著前往那間病房。
“哎呦!”
跑在前面的護士一個趔趄摔倒在地,腳踝似乎扭傷了。
她忍著疼痛讓醫生先去照顧病人,然后低頭看了看,發現地板上竟然有幾灘水漬,還夾雜著紛亂的腳印,像是不久之前有人剛從外面的雪地里走進來,然后又退出去了,她就是因為踩到水漬而滑倒。
但是,現在探視時間明明早已經結束了,是誰進來了?
她顧不上細想,掙扎著爬起來,撿起病例本扶著墻壁走進病房。
一張病床上躺著一位容貌極度憔悴的老婦人,醫生檢查完老婦人的生理指標之后,回頭對護士說道:“死亡時間:1點23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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