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到紅葉學院,兩人差點成為師生的關系,雖然沒能在紅葉學院相遇,卻在千里之外的苦寒之地邂逅,不禁在心中感嘆緣分的奇妙——不過某種意義而言也并非盡是緣分,她想加入超凡者組織,體驗集體生活的話,其實沒有太多選擇。
她孤獨了一萬年,即使在追隨那些傳說中的人物時,她也不能盡情地敞開心扉,從來沒有人真正接納過身為長生者的她,處處防范、處處戒備的感覺肯定很糟糕。
“你說,會不會還有其他人跟你一樣?”江禪機突發奇想。
超凡者的能力有常見與罕見之分,罕見能力者幾乎不可能在大千世界中正好相遇,尤其是某些能力特別罕見的超凡者,甚至可能只存在一位,但這個前提是“同一個時代內”,如果將時間線拉長,拉長到一萬年以上,地球上曾經生活過的幾百億人口里,其間出現過超凡者的幾個時間段,再罕見的能力也未必是獨一無二的。
她的能力罕見之處在于少年時便害怕衰老、渴望長生,古人也追求長生,但都是年紀大了之后才覺得沒活夠、想得到長生,很少有人跟她一樣在少年時就極度害怕衰老,但很少不等于沒有。
“我覺得應該是有,但…能活到現在的,大概只有我一個人。”她悲哀地說道,“我能活到現在,能力本身只占了較小的比重,更重要的是決策和運氣。”
“我很幸運,我出生在歐亞交界處的一個地方,在中東附近,氣候溫暖,很少發生天災,當時的中東地區也不像現在這么干旱少雨,是水草豐美的所在,那里交通便利,駝鈴和馬隊經常帶來遠方的消息,既能聽到來自東方的傳說,也能聽到來自西方的神話,后來絲綢之路的南向支路就經過那里…但如果像我一樣的人,她們沒有像我一樣幸運地出生在這樣的地方,而是出生在閉塞、落后、蠻荒的非洲內陸、新幾內亞、美洲大陸,她們…連一百年都很難撐得過。”
“即使她們出生的位置比較理想,但如果她們沒有選擇和我一樣的策略,去追隨每個時代最為耀眼的那些人,她們就很難活得下來——可惜我并沒有在那些人的身邊看到與我類似的人。”
“史書里謬誤很多,不過在某些方面也有一定的參考價值,比如《資治通鑒》從公元前400年寫到公元后1000年,跨度將近1400年。在這1400年的記錄里,‘大饑’這個詞平均每33年出現一次,‘人相食’這個更可怕的詞平均每41年出現一次,這還是文明火種從未熄滅、生產力相對發達的中原王朝,而世界其他更黑暗的地方…現代人永遠無法了解古代的殘酷。”
江禪機倒吸一口涼氣,沒什么東西比冰冷的數字更有說服力了,他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古代的殘酷,怪不得魯迅先生說翻開歷史書,滿本都寫著“吃人”二字,說不定后世對這句話做了過度的解讀,其實完全是字面的意思?
這就像是戰略類游戲,即使開局就開了掛擁有無限金錢,但出生點位不理想以及采取了糟糕的作戰策略,在你的無限金錢還沒有發揮效果之前,可能就已經被周圍的野蠻人給滅掉了,所以確實如她所說,她能活到今天,能力只占次要地位。
“我有一個問題一直令我很困擾。”他坦誠道,“不知道你聽說過隱修院的院牧長沒有,當撒旦前一陣出現時,我以為它是被院牧長憑空臆想出來并帶到了現實里,但種種跡象又表明,它不是最近才出現的,而是被一個叫露西亞的人召喚出來的,而且聽你的意思,撒旦很早以前就存在,很早以前就見過你…所以我想問問你的看法,到底哪種才是正確的?別問我為什么不直接問撒旦,我實在信不過它的話,雖然它行動受到我的限制,但本性還是滿嘴謊言。”
她耐心地聽完,說道:“我很早以前見過撒旦,但那時的它跟現在的樣子有所不同,我不確定是不是同一個撒旦,不過它既然能認出我曾經追隨過耶穌,即使它跟原來的撒旦不一樣,至少也有某種聯系。”
“撒旦還不止一個?”他愣住。
“像我這樣的能力者不止一個,像院牧長那樣的能力者,在歷史上大概也不止一個,她們臆想出來的撒旦…是同一個但又不是同一個,不知道這么說您能不能明白我的意思?”她說道。
“好像是有點兒明白了…”
“撒旦只有一個,每當類似院牧長那樣強大的能力者出現時,她們也認為撒旦只有一個,她們的意識會對撒旦按照她們的想法進行改造,但撒旦的記憶在某種程度上應該是傳承下來了。”她進一步闡述,“當然這只是我的想法,真相究竟如何,可能問那個露西亞更好。”
“現在的問題是找不到露西亞,我們甚至連她長什么樣子都不知道,只知道她有一本書,她根據書里的儀式將包括撒旦和昔拉在內的惡魔召喚出來…或者說是重新喚醒。”江禪機苦惱地說道。
“昔拉?”她微微一怔。
“對,難道你也見過這個惡魔?”
“沒有。”她搖頭,“但我聽說過她,她介于善惡之間,并不能算是惡魔,行事僅憑個人好惡。”
江禪機不止一次聽到昔拉不算惡魔的說法,那么他就對圣劍能否克制昔拉產生了擔憂。
他還有很多事情想問,但正因為太多了,一時之間難以抉擇,于是先撿最重要的問。
“關于‘通道’,你了解多少?有沒有辦法能夠關閉?”
她遲疑道:“這個問題我了解得并不比您多,‘通道’的出現似乎是周期性的,到了一定時候就會自動消失并且長時間不會再出現,很多古書里記載的異獸其實就是‘通道’那一邊流竄過來的,不僅如此…”
她望向撒旦,“我聽說過院牧長有多么強大,但那么強大的超凡者即使在神話時代都為罕見,要說神話時代的諸多惡魔都是由這寥寥無幾的少量強者臆想塑造出來的,那顯然不可能,事實上…”
“在哈米吉多頓的末日審判那天,我看到惡魔軍團和形貌可怖的兇獸成批地涌出‘通道’,守衛通道的超凡…神們,付出慘重的傷亡才將其擊潰,但依然有惡魔負傷逃竄,其中就包括撒旦。圣經將‘通道’另一邊描述為‘獸國’,將涌出的惡魔們稱為‘鬼魔的靈’。據我所知,那是‘通道’在古代的最后一次大規模開啟,后來只有零星的小規模開啟,直到幾十年前。”
“啊?你是說撒旦的初次出現并不是由某個強大的超凡者臆想出來的,而是來自于‘通道’另一側,后來的超凡者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對其加以改造?”江禪機震驚不已。
“是的,所以院牧長很強大,她靠自己的力量創造能與惡魔媲美的靈體,已經不亞于被稱為神的古人了。”她點頭。
如果這話是其他人說出來的,江禪機頂多是一笑置之,但這話可是由活了一萬多年的她說出來的,很可能就是真相。
如果“通道”流竄過來的不僅是異獸,還包括大部分惡魔,之前那些冒險前往“通道”另一邊探索的先驅者們會一去不返的原因,似乎已經昭然若揭——先驅者們都是優中選優的強者,但肉體凡胎,在“通道”另一側遭遇惡魔類的靈體,恐怕兇多吉少。
在目前的世界上,學院長、宗主她們僅僅為了防范光之天使這么一個靈體,就被逼得一個改造粒子加速器,另一個大動干戈尋找摩利支天菩薩的轉世者,若是“通道”那一邊有更多的靈體…事情就很麻煩了,再多的超凡者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過去也是送死,恐怕只有具備趙曼那種隱身能力的人才有生還的希望。
這是一條很重要的情報,即使沒辦法證實,江禪機覺得也有必要報告給學院長。
“多謝你的情報…啊,差點兒忘了,我到底應該怎么稱呼你?叫你瑪利亞么?”他拿出手機想跟學院長聯系,才想起還是不知道怎么稱呼她。
“我說了,您可以隨便給我起個名字。”她堅持道,“瑪利亞這個名字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呃…”江禪機急于跟學院長聯系,想了想說道:“那…要不就叫你伊芙?”
“伊芙?”她愣了一下,然后明白了這個詞的由來,只是“夏娃”的不同念法而已,她這一生給自己取了無數個名字,被別人叫過無數個名字,但還真沒有狂妄到以夏娃自稱。
雖然她不是人類女性的始祖,但如果可以永生的話,也許她有機會作為夏娃見證下一個智慧物種的誕生。
“好的,從今以后,我就叫伊芙。”她欣然接受了名字里的寓意。
江禪機也聽出了她話中之話,她希望這會是她最后一個名字,直到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