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號回想起以前的事,人生總有那么一段時間會特別在意自己的容貌,尤其是小時候,長大之后就會知道,除了容貌之外,還有很多能吸引異性的途徑,比如錢,但對于一個對于錢的重要性還沒有意識并且受言情小說的影響而有些中二的初中女生來說,容貌幾乎就是全部了。
不僅是言情小說,就算是更小時候的童話書里,出場的主角不都是“英俊的王子”或者“美麗的公主”么?“王子”和“公主”的身份可以替換成獵戶或者灰姑娘,但“英俊”和“美麗”這兩個詞只會遲到,從不缺席。
22號自己也是一條顏狗,她知道自己容貌普通,但她憧憬的是英俊的學長,對于來自同樣容貌普通的男生的告白從來都是果斷拒絕…沒辦法,誰都曾經中二過。
她對顏值越來越敏感,每天主動接受媒體和網絡的信息轟炸,她很快察覺到更殘酷的事實——對于女生而言,顏值越高越容易獲得金錢和地位,至于什么學歷、性格、品德…那些年入幾千萬的頭部網絡主播和當紅花瓶女星,誰會在意她們的學歷啊?不都是看臉嗎?黑歷史一大堆的不照樣賺錢賺到飽?
老老實實提升自己學歷的女博士,反而被稱為第三性別,除非加個“美女博士”的限定詞才會吸引眼球,畢竟博士濫大街也不一定能賺大錢,美女博士才是稀缺資源。
當時的她并沒有足夠的認知,令她明白這是病態社會的悲哀,年幼的她只知道顏值會帶來男神、金錢和地位,而她就愈發想逆天改命。
如果什么都不改變,照這么發展下去,她只會成為一個無人問津的高中生、備受冷落的大學生、靠聯誼才能結識同齡男性的職場女性,最后違心地跟一個同樣顏值平平的男性結婚生子,說不定等自己人老珠黃之后還會被一腳蹬掉。
整容是一條路,但當時剛上初中的她,想整容至少要六年之后的高中畢業,而且父母到時候也未必會同意給她付錢,大學打工的錢也不足以支付巨額整容費,所以怎么也得工作幾年攢了錢之后…起碼十幾年的時光。
她每天看著班級里、學校里的漂亮女神風風光光,她連一年都不想等,何況是等十幾年?
人生只會有一次初中、高中、大學,如果沒有享受到美好的初中、高中、大學生活,那就永遠錯過了。
父母和老師察覺到她學習成績的下降,發現她總是翻看時尚美妝雜志,甚至是一些男性向的雜志,比如著名女星、國際超模的寫真集等等。
經過跟她開誠布公的交談,父母和老師了解到她的想法,但他們并不理解她,反而嚴厲批評她這種思想傾向,把她收集的雜志寫真集撕的撕賣的賣,把她的言情小說付之一炬,告訴她學生就要以學習為主,不要想這些亂七八糟的。
父母和老師是正確的么?也許吧。
也許從長遠看,把時間放大到幾十年之后,父母和老師是正確的,他們無法給她指引一條飛黃騰達的路,但至少是一條四平八穩的平凡人生路。
有那么一點中二、有那么一點叛逆的22號并不接受他們的意見,她不想去想幾十年之后的事,她只想現在快意人生。
她看得很清楚,像他們一樣寒窗苦讀十幾年,最后當個普普通通的職員和老師?而漂亮女生只憑一張臉蛋,說不定走在大街上就被星探選中,加入一夜爆紅的女團,成為大眾偶像,這公平嗎?
每天早上醒來,22號都被與她的年紀不相稱的巨大絕望所吞噬,一天到晚內心都處在煎熬之中。
如果是在江禪機、33號和陳依依看來,22號完全是生在福中不知福,自己沒事找事,平凡有什么不好?他們做夢都想過平凡的人生,再說還有很多女生長得不如22號呢。
但22號沒有經歷過他們經歷的事,不可能產生相同的認知,她也不會去跟不如自己的人去比,她已經擁有平凡,渴望鯉魚躍龍門。
每天上課時,她日復一日地托著下巴癡癡地盯著班里漂亮女生的側臉,把她們的神態和表情記下來。
回到家里,她對著鏡子模仿她們的一顰一笑。
可惜,漂亮女生的一顰一笑之所以吸引人,是因為她們漂亮,由她來模仿,只落得名副其實的“東施效顰”。
有人傳言她喜歡女生,她也不在意,她確實喜歡美少女,誰不喜歡呢?
江禪機想起奧羅拉,奧羅拉能成為學校的女神,連好多女生都給她遞情書,是因為她學習好、能力強、家世無敵么?有一定的關系,但最重要的還是臉好啊。
有一次,放學的路上,她跟在班里那幾個漂亮女生的后面往家走,并不是她有意跟蹤她們,而是順路。
美少女也喜歡抱團,美少女也喜歡跟美少女當朋友,那幾個漂亮女生是一個小團體,是22號融入不了的小團體。
走著走著,路過鬧市區的時候,嘻嘻哈哈的美少女們理所當然吸引了很多路人的視線。
這時,從路邊走來一位穿西裝的男人,向其中的班花遞過一張名片,問她是否有意成為偶像。
22號的心都因為嫉妒而扭曲了,她多么希望這個男人是騙子,但可惜不是,他確實是一位小有名氣的星探,曾經發掘出數位當紅或者曾經紅過的女團成員。
面對22號求之不得的一步登天的機會,班花考慮了一會兒,說是要回家跟父母商量,還要跟外校的男朋友商量,等第二天再回復他。
班花的推特和ins不出所料地出現了炫耀般的推文——怎么辦?被星探當街攔住了耶,好麻煩!
班花的好友們清一色的點贊,紛紛恭喜她偶像出道,還有人提前預訂她的簽名。
22號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過的那天晚上,她幾乎一秒都沒睡著,一閉上眼睛,眼前就浮現星探對班花容貌的恭維,以及班花的矜持。
第二天她上學來的時候,整個教室都被同班以及外班的學生們擠滿了,大家眾星捧月般圍在班花的周圍,每人都以謙卑的眼神仰視這位未來的偶像。
不久前還在教育22號臉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提升自己內在品質的班主任老師,面對亂哄哄的班級一反常態的沒有大發雷霆,而是笑容可掬地跟班花攀談,甚至用上了敬語,還表示要帶領全班同學加入班花的應援會。
22號的心被撕裂了,一半的心像是被嫉妒之火焚燒,另一半的心像是被失望之冰戳刺。
這就是成年人的虛偽嗎?
臉不重要?可笑!
那天,22號早退了,從歡聲笑語的班級里抽身,一路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
父母都在上班,不在家。
她一頭扎進自己的床上,把臉埋進枕頭里,再也不想動彈。
班花的臉,她的腦海已經被班花的臉所填滿,沒有人比她更熟悉那張臉,畢竟她每天上課都在悄悄觀察,如果班花的臉上悄悄冒出一顆小小的青春痘,她甚至會比班花自己更早發現。
22號的腦海里翻滾著各個角度的班花的臉,像是無數綻開的繁花,班花每一個神態表情都深深烙印在她的腦海里。
可能是由于昨天一整夜沒睡覺,22號的腦袋疼得像是快爆炸了,她的眼皮在跳,嘴角在抽動,鼻翼忽張忽闔,耳朵像是在發燒,臉上所有的肌肉都在不自覺地痙攣。
無數張各個角度的班花的臉開始向中央匯聚,形成了一個立體的臉部,像是一副面具,那么惟妙惟肖,如同班花本人在對她笑。
這張臉越來越近,最后突然覆在了22號的臉上,而她也保持著趴在床上、臉埋在枕頭里的姿勢睡著了。
一覺醒來,窗外的太陽已經西斜。
這個姿勢睡得她渾身酸疼、脖子僵硬。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拿起手機看了看,一條信息或者電話都沒有。
也是,整個班級都在為班花晉升偶像而狂歡,誰會注意到她這么一個普通女生今天早退了呢。
她撐著床坐起來,枕頭濕了一塊,應該是睡覺時流的口水。
她把枕頭翻了個面,把床鋪整理好,在椅子上呆坐了一會兒,看了看時間,還不到平時的放學時間。
最后,她還是拎起書包離開家——她不想讓父母知道自己今天逃課了,否則又是一頓嘮叨,還不如趁大家沒發現她早退,悄悄溜回教室,如果有人問,就說肚子疼去了一趟醫務室。
走在前往學校的路上,一陣涼風令她稍微清醒了些。
頭還是有點兒疼,但腦海里已不再被校花的臉所填滿,應該是已經認命了吧?
她一邊走一邊按壓著太陽穴,早知道出門前吃粒止疼藥就好了。
“小姑娘,身體不舒服嗎?”
她抬頭一看,是一位巡警,正騎著摩托車和藹可親地看著她。
“沒…沒什么,昨晚沒睡好,頭有些疼。”她受寵若驚地答道。
“怪不得…你這是現在去學校?要不要載你一程?”巡警拍拍后座。
“不,不用了,謝謝,前面就到了…”她連連鞠躬,誠惶誠恐地感謝巡警的好意。
“好吧,加油!”
“謝謝…”
目送巡警遠去,她的心里升起一股暖流,世界上還是好人多啊。
“嗨!”
她又走了一會兒,突然有人從旁邊跑過來,對她說道:“身體不舒服嗎?”
她再次抬頭,頓時驚呆了。
眼前是一位高高瘦瘦的陽光帥哥,看著像是大學生,關鍵是真的很帥,像是某個男團的成員。
她夢寐以求有這種等級的帥哥跟她搭訕,但絕不是現在,因為她趴著睡了大半天,臉肯定被壓出了奇怪的印子,頭發也亂糟糟的,太陽穴更是被她掐出了好幾個指甲印,而且大學生跟她搭訕,會不會是個惡心的蘿莉控?
“沒,沒事…”
她把腦袋一低,紅著臉跑開了,跑出一段路之后,她悄悄回頭,看到大學生帥哥還在后面目送她,見她回頭,還向她揮手。
怎么會…為什么偏偏這時候出現了異性緣?
如果我的臉像班花一樣漂亮,這樣的搭訕肯定是司空見慣吧。
“小姐,身體不舒服嗎?要不要進店來坐一會兒?”
路過一間高檔咖啡廳時,衣著筆挺的侍者注意到她,特意走出來跟她打招呼。
“不,不用了,謝謝。”
她以前也有身體不舒服還硬撐著上學的時候,但一路根本無人理睬,從沒有感受到這么多的善意。
她又一次經過鬧市區,她知道自己現在的形象很差,所以一直低著頭走路,但即使如此,依然察覺到有很多人在看她,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而當她回看過去的時候,他們中的很多人則不好意思地避開她的視線,也有人偷偷拿出手機拍照。
怎么了?為什么大家都在看我?
她悄悄檢查了一下校服和裙子,雖然被睡覺時壓皺了,但似乎沒有開線的地方。
一定是我的臉在睡覺時被壓得又紅又丑,早知道就不要趴著睡了!
路過一家帶櫥窗的精品服裝商店時,她停下來,想對著櫥窗玻璃整理一下自己的頭發,看看臉到底被壓成了什么樣,然后再重新考慮要不要去學校。
看到玻璃反射的那個人影時,她嚇了一跳。
班花?
她窘迫得渾身冒汗,本來已經夠狼狽了,如果這副狼狽的樣子還被班花看見,她死的心都有了。
她趕緊回頭,身后卻沒有班花。
奇怪…
她再次望向櫥窗玻璃,玻璃里的那個人絕對是班花不會錯,她太熟悉班花了。
班花穿著跟她同款的校服,像是頭疼似的單手扶額,雙眉微顰,眼睛瞪得很圓,嘴巴驚訝地張開。
不得不說,即使班花的頭發有些亂,但班花這副略帶病容的樣子在22號看起來也是我見猶憐,令人忍不住想要呵護她。
她自嘲地想了想,如果換成相貌平平的自己,絕對沒有這種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視覺效果。
那么…自己的身影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