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昕坐直了身體,目不轉睛的看向前方。那里,一個裝滿了火藥的陶罐,已經被人放入了一個事先挖好的土坑中,然后被填滿完整,一根長達一丈,用硝水泡過的引信,從陶罐中延伸出來。
隨著劉永年一聲令下,舉著火把的禁軍士兵,點燃了引信。
火繩立刻燃燒起來,并不斷向前。
因為用硝水泡過,引信的燃燒速度穩定而緩慢。
這給了周圍士兵足夠的撤退時間。
而趙昕則開始了倒數。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零…”
當他倒數到零,整個人馬上蜷縮起來,避入墻后。
就在這剎那,前方校場,土坑中的引信,已經燃燒到陶罐之中。
火,立刻點燃了裝填在陶罐內的黑火藥。
這些火藥,被油紙包裹的嚴嚴實實。
點燃后的瞬間,陶罐內的中心溫度,就立刻攀升到一千攝氏度,高溫使得硝酸接分解,產生數不清的氧氣,氧氣讓硫磺與木炭燃燒,釋放出更多的氣體。
在零點零零一秒內,高溫下的黑火藥,釋放出了相當于它們體積一萬倍的各類氣體。
于是,爆炸發生了。
猶如驚雷,動于九淵,又似霹靂響于地底。
所有人都聽到了這聲巨響。
連地面的建筑,都因為這巨響而有些搖晃!
一些心智、膽略不夠強大的人,甚至當場被這巨響嚇得跪了下來。
哪怕是劉永年這樣膽略過人的大將,也嚇得立刻拔出劍來,擋在趙昕身前。
當然,他并沒有做無用功。
因為,隨著爆炸,土坑中的土壤,被炸開的氣體,沖上半空,然后迅速落下。
數不清的塵土,漫天飛舞,像下雨一樣,落了劉永年一身。
而趙昕見機得快,身上一塵未染。
這時,人們才終于反應過來,顫抖著雙眼,看向前方的校場。
那里,已經彌漫著濃郁的煙霧,刺鼻的硫磺味道,充斥在空氣中。
而地面的土坑,已經被徹底炸開,坑體比從前擴大了數倍不止!
有人嘗試著靠近觀察,只看到了一個冒著熱氣,燙的嚇人的土坑。
坑體四周,都被炸榻了,就是原本附近堅實的地表,也出現了起伏的褶皺與裂紋。
“這是神靈才有的術法吧…”見到此情此景,有人顫抖著說道。
于是,趙昕身上的光環又多了一層。
敬畏、恐懼與崇拜的目光,在他身上揮之不去。
趙昕感受著這一切,心中也是激動萬分,但表面上,他依然故作鎮定,招手將劉永年叫到身邊,然后取下耳中塞著的紙片,問道:“劉卿,方才的瓦罐,裝藥多少?”
“回稟國公,裝藥足有五斤!”
“五斤?”趙昕砸了砸嘴巴:“太多了!”
五斤,就是三千四百八十克純度極高的黑火藥!
趙昕簡單的計算一下,就知道,這威力確實有些過頭了。
因為這差不多相當于400-500克TNT爆炸的威力。
其釋放出來的動能,足以將一個一公斤重的物體,移動一百公里。
“裝個六兩試一下…”他吩咐道。
“諾!”劉永年戰戰兢兢的領命,然后帶著同樣戰戰兢兢的禁軍士兵,戰戰兢兢的抱著一個瓦罐,將裝填在其中,用油紙包起來的黑火藥倒出來。
然后,用秤戰戰兢兢的稱重。
………………
政事堂中,今日本該是剛剛入京不久的次相李迪坐堂知印。
不過,他年紀太大,所以官家特旨準其在家靜養,其工作由呂夷簡代為操持。
所以,其實,如今大宋依然是獨相制度。
甚至比起過去,呂夷簡的權力要更大了。
因為,他現在每月能知印起碼五天,這五天,政事堂就是他說了算。
而其他時候,他也可以依靠首相的地位,強勢主導整個政事堂上下。
這讓呂夷簡的權勢更上一層樓。
如今,已經隱隱有了當年太宗宰相韓王趙普和真宗宰相李沆一般的地位。
正府,幾乎就是他說了算了。
而,他的愛子呂公著,又已經入主春坊,成為那位皇嗣的輔佐之臣。
呂家的現在與未來,都是一片大好。
呂夷簡于是躊躇滿志,心情大好。
他提著筆,醞釀著文思,正要寫下一句詩。
忽然…
巨大的聲響,好似晴空霹靂一般,嚇得他連筆都沒有拿穩。
“春坊!”呂夷簡丟下筆,循聲而望,他知道,聲音是從春坊傳來的。
于是,頓時嚇得趕忙出門,立刻召集在部執政與主要官員,急急忙忙的向著春坊狂奔而去。
在門口,呂夷簡遇到了同樣循聲而來,匆匆忙忙的樞府大臣們。
但他們還沒有來得及打招呼。
又一聲轟鳴響起。
雖然此聲較先前要小了許多,但依然讓他們的心臟難以維系,差點就要昏厥。
………………
延和殿。
趙禎正在看一首剛剛從定海送來的詩。
此乃他的頭號舔狗,著名的柳永柳三變特別為他這位大宋官家這數月來的文武功績而謳歌的詩篇。
這首詩,將趙禎吹的,幾乎是堯舜禹在世,五帝復生一般的千古明君。
什么漢文帝、唐太宗,給他提鞋也不配。
雖然看著假,但趙禎依然非常開心。
畢竟,這幾個月來,他這位官家的日子,確實是很爽。
沿邊那邊,西賊再不復三川口后的囂張,被范仲淹、夏竦、韓琦圍起來混合三打。
回鶻與吐蕃,也果然配合大宋,一起斷絕與西賊往來、貿易。
就連遼人,也似乎看西賊不爽,有意加入圍毆。
只是,遼人比較矯情,竟想要大宋出軍費。
這要是去年,趙禎說不定就答應了。
可現在…
別說出錢請遼人參戰了,趙禎恨不得遼人別來!
好讓他建此大功,得以超越父祖!
而民政方面,形勢也是一片大好!
種痘法順利的從開封府向著京東路、河東路推廣,不止大賺了一筆種痘錢,還狠狠的收刮了民心。
他的統治,如今已是穩如泰山,不再懼怕任何挑戰了。
心情大好的官家,看到頭號舔狗寫來的歌頌詩,當然是心情更好了。
“柳永此人,倒也知恩…”他想著:“朕也不妨嘉恩,升他一升…”
“轉京官是不行的…”
柳永現在只有才名,而且這個才名和花邊新聞糾纏的太深,貿然轉遷京官,趙禎知道,這會起一個壞榜樣,恐怕以后大宋才子們就會明目張膽的醉臥花叢了。
對社會風氣影響太壞了。
所以…
他便提筆,在一張紙上寫道:定海曉峰鹽永,遷近處小州判官。
判官是選人轉京官前的最后一道門檻,也就是天花板。
這樣,既獎賞了這個舔狗,也不至于造成什么惡劣影響,還可以近距離的快速收到這位舔狗寫來的歌頌詩篇。
正要打算叫人來將這個命令送去流內銓,讓富弼去落實。
忽地,一聲巨響,從大慶殿方向傳來。
恍如晴天霹靂,這位官家聞聲,嚇得把筆丟到一旁,急急忙忙的叫起人來:“張惟吉!張惟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