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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母慈子孝

  再次醒來的時候,趙昕的鼻腔聞到了一股熟悉的胭脂香味。這香味很清淡,只有些淡淡的青草香氣,但在這皇城之中,卻顯得很獨特,非常有辨識度。

  聞到這香味的瞬間,趙昕整個人就立刻緊張了起來。

  “娘娘…”他閉著眼睛在心里想道:“是您來了嗎?”

  在這個皇城之中,也就唯有那位未來的慈圣光獻曹太后,如今的皇后娘娘,才會用這種真定產的廉價胭脂。

  于是,趙昕內心彷徨起來。

  “這一世,娘娘您還會與朕為敵嗎?”趙昕在心里面輕聲問著。

  前世,他的統治生涯前期,最主要的對手,就是這位已然升格為太后的曹太后。

  裹脅著大義名分,擁有著禁軍支持的太后,就是企圖要變法革新的皇帝的天敵!

  即使趙昕尋求與士大夫文官們合作,也是無濟于事。

  握著槍桿子的太后,哪怕一聲不吭,只是皺一下眉頭,都足以讓哪怕是最堅定的變法官員夜不能寐,何況是那些墻頭草?

  回想著前世種種,趙昕忽地自嘲起來:“朕為什么要去和曹皇后為敵呢?”

  這個問題簡直不能想。

  因為,在經歷了三十余年的統治生涯后,趙昕在晚年臥于病榻上時回過頭來仔細琢磨,才發現自己錯的究竟有多么離譜!

  簡單的來說,他犯下了一個任何正治人物都堪稱災難級的錯誤——誤認了敵友關系。

  他竟將自己最大的支持者階級,變成了敵人,然后又將本該是提防和警惕的階級當成自己的依靠和助手,

  “所以,朕前世的失敗,真的是咎由自取啊…”趙昕在心中感慨著。

  于是他在心中告訴自己:“此生,朕必要與娘娘您‘母慈子孝’,演繹全新的二十四孝故事!”

  想到這里,趙昕便睜開了眼睛。

  于是,他看到了一個戴著一頂儉樸的燕居冠,身著一件略微發舊的黃桑服的年輕女子,正滿臉期待的端坐在他的床榻前,眼睛微微有些發紅,似乎才哭過,她大約二十來歲,生著一張普普通通的臉蛋,身材也是普普通通,沒有什么特點,不過中人之姿,在這皇城之中恐怕連一般宮女也比不過,也就氣質頗為大氣。

  但趙昕絲毫也不敢大意。

  因為他很清楚,面前這個年輕女子的能耐。

  即使不談那些,僅僅是其出生,也足以讓任何人都不敢在她面前輕易放肆!

  這位當朝的皇后娘娘,可是檢校太傅、樞密使、中書令、濟陽郡王曹武惠曹彬的嫡孫女!

  也正是這個身份,才讓她在不到十八歲的時候,第一次入宮,就入了當時的保慶皇太后(章惠太后)的法眼,欽點其為皇后。

  而保慶皇太后姓楊,乃是真宗的崇義使、侍中楊知儼的女兒。

  楊知儼一生都沒有怎么真的掌過權,但楊知儼有個弟弟叫楊知信,一度擔任天武軍副指揮使。

  所以,曹武惠的女兒,只要入宮,就一定是皇后!

  就像趙昕前世的皇后一樣,就像整個北宋王朝歷史上的所有皇后一樣。

  皇后、太后,都是太祖、太宗的義社兄弟與從龍大將們的禁臠!

  這一點,即使是號稱大宋武則天的那位章獻明肅太后也不能例外——章獻明肅太后早年曾被逐出汴京,即使后來被接回來,也一度被排擠打壓。

  后來還是靠的自己強力以及好閨蜜楊才人(章惠太后)幫著她宣傳其乃后漢的右驍衛大將軍劉延慶之孫、太祖的虎捷都指揮使、嘉州刺史劉通之女,才被那些人接納,才能垂簾聽政。

  不然,章獻明肅太后就算是呂雉、武則天轉世,也休想染指大權。

  因為,強大的勛貴功臣家族們不答應,勛貴功臣家族們不答應,禁軍就不會答應,禁軍不答應,太后就得滾蛋,換上一位新的先帝妃嬪來垂簾聽政。

  心中想著這些事情,趙昕臉上已經換上一個甜甜的笑容,他從床榻上坐起來,張開雙臂,跳入榻前曹皇后的懷中,嘴中甜甜的喊了起來:“娘娘…娘娘…娘娘…”還肉麻的用腦袋在后者胸脯上親昵的蹭了蹭,賣起萌來。

  曹皇后哪里擋得住這賣萌三連,當場就繳械投降,懷抱著趙昕,幸福中帶著些激動,柔聲回應了起來:“哎!二郎!娘娘在呢!娘娘一直在呢!”

  回想著這些天來,壽國公重病后的種種,這位皇后的眼淚忍不住的流了下來。

  趙昕重病,這宮中壓力最大的,莫過于她這個皇后!

  坊間流言蜚語,朝野內外的異樣眼神,還有…那發自靈魂深處的亡嗣恐懼,如附骨之疽,如影隨形,讓她夜不能寐,寢不能安。

  每次,她只要合上眼睛,就會想起太宗、真宗神廟之中的那一塊塊孤零零,冷冷清清的神主牌。

  淑德尹皇后、懿德符皇后、明德李皇后、章穆郭皇后…哪一個的出身比她低?

  但她們全都孤零零的待在神廟,冷冷清清中自有無邊恐懼。

  而就在這些神主牌之側,元德太后與章獻明肅太后、章惠太后、章懿太后的香火卻是鼎盛非常,天子、朝臣四時祭祀。

  歸根結底,導致這一切的根本原因就是——皇后們都無嗣,而太后們雖然未必有嗣子,但她們膝下養了一個天子啊!

  若如今懷中這個壽國公不幸夭折。

  曹皇后根本不知道,以大宋皇室的子嗣艱難程度,官家究竟還能不能生兒子,更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命能等到一個新皇子出生。

  但有一點,她無比確信——自己是肯定生不出皇子的!

  甚至連公主也生不出來!

  因為,從入宮至今,官家召她侍寢的日子,幾乎可以用十個指頭數清楚!

  故而…

  曹皇后緊緊的抱住自己懷中那個小小的人兒。

  她知道,這是她唯一的希望與指望了!

  “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她牢牢的抓著趙昕的手臂,生怕只要一松開,懷里的這個小小的人兒,就要再躺到這床榻上,閉上眼睛,不哭不鬧,怎么喊都不答應。

  而靠在曹皇后柔軟的胸脯上,趙昕嗅著那股熟悉無比的胭脂香味。

  內心之中的感慨,如大海波濤一樣,此起彼伏。

  “朕的前世,真的是太幼稚,太無知了…”他悠悠感嘆著。

  猶記得前世,穿越之初,他便是由這皇城之中的三個妃嬪共同撫養照顧。

  他的生母苗氏、眼前這位曹皇后、還有那位貌傾天下,但英年早逝的溫成張皇后。

  這三人中,趙昕的生母苗氏出生最卑微,發言權最小。

  其次,就是這位曹皇后。

  而最大的便是那位當今最寵愛的妃子,現在的張才人了。

  可惜,自古紅顏天妒,那位貌傾天下的張才人,在連續痛失愛女后,憂郁成疾,年僅三十一歲便撒手人寰。

  而在那之前的數年,那位張才人備受寵溺,實際上并無多少時間來教導、撫養趙昕。

  所以,在事實上,趙昕的撫養、教育,都是由曹皇后負責。

  趙昕的字是曹皇后手把手的教著寫的。

  大宋典故與制度,也是這位曹皇后一條條掰開來解釋給他知道的。

  就連登基即位,也是她親眼看著坐到那至高無上的寶座之上。

  所以,其實在一開始,趙昕與曹皇后之間的感情極為親密。

  雖非親生,但卻勝過許多親生母子。

  可惜…

  這一切都葬送在了成年人的世界中,成為了權力傾軋的犧牲品。

  而趙昕也終于將自己的統治搞的極為失敗,若非上蒼給他這個重來的機會,他此刻恐怕依然臥在病榻上悔恨流淚。

  “此生,朕絕不再天真、幼稚了!”抱著曹皇后,趙昕在心里發誓。

  而現在的他,確信自己心智成熟,意志堅定,而且經驗豐富,再不會被人牽著鼻子走,再不會相信童話與故事。

  于是,他想起了前世讀書時,看到的領袖教誨: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這個問題是做戈命工作首要問題!

  而曹皇后是敵人嗎?

  不是!

  曹皇后背后的勛貴功臣家族是敵人嗎?

  也不是!

  那文官士大夫們是敵人嗎?

  更不是!

  當然,也可以說,這些人全部都是趙昕需要解決或者征服的對象!

  因為,他要做的事情,將徹底掀翻這些人以及他們所在階級的根基,動搖他們賴以為存的基礎!

  只是,飯要一口一口吃,事情要一步步的做。

  一次得罪所有人?即使是皇帝,也會被下臺的!

  有了前世的失敗與教訓,趙昕現在的耐心,變得無比悠長。

  因為他知道,自己有的是時間。

  光是熬,便足以熬死現在活躍著的大部分人。

  但熬死這些人能解決問題嗎?

  并不能!

  只有掌握權力,才能解決問題。

  那么,怎么掌握權力呢?

  槍桿子里出政權!

  而欲掌握槍桿子,再沒有比曹皇后更合適的媒介了。

  于是,趙昕在曹皇后懷中,笑的更加甜美,更加可愛。

  紅撲撲、粉嫩嫩的小臉,萌的都能讓人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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