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就在這上上下下都沉浸在歡喜中時,一位大臣悄然近前,走到趙禎身前,恭身一拜:“老臣斗膽,想問一下國公,那夢中紅須老翁的情況…”于是,所有大臣都凝神屏息,看向了趙昕。
因為他們都發現了一個無比重要的問題——既然,壽國公夢遇了宣祖皇帝。
那么,宣祖帶壽國公去見的那位所謂‘紅胡子老耶耶’是何方神圣?
以群臣所知,大宋祖宗,不管是僖祖(趙朓,趙弘殷之曾祖)還是順祖(趙珽,趙朓子,趙弘殷之祖父),仰或者翼祖(趙弘殷之父趙敬),都沒有紅須這個特征。
換而言之,若那位紅須老翁不是趙氏祖宗,那他是誰?
他憑什么可以出現在壽國公夢中,還成為了那關鍵人物?更起到了似乎決定性的作用呢?
這個問題不搞清楚,宰臣們覺得,自己回去以后恐怕會睡不著!
更重要的是,在場的每一個宰臣都知道一個事實——此事不弄清楚的話,西京洛陽那個垃圾場里的某些人恐怕就要出來帶節奏了!
趙昕自然早有準備。
他坐在自己父親懷中,一臉燦爛的笑容:“紅胡子老耶耶就是紅胡子老耶耶啊!”
群臣面面相覷,正頭疼的時候,就聽到那位壽國公道:“阿耶!阿耶!紅胡子老耶耶還叫二郎給阿耶帶一個禮物回來呢!”
群臣頓時側目,面帶凝重。
而作為官家,趙禎更是激動的連聲音都有些顫栗了:“什么禮物?”
“阿耶!”趙昕笑著道:“紅胡子老耶耶說了,若以牛痘點人,則人無痘疾之憂!”
一句簡簡單單的話,落在這殿中君臣耳中,卻是恍若晨鐘暮鼓,猶如晴天霹靂,更好似狂風驟雨。
讓他們心神搖曳,三觀震動,魂魄難寧。
于是一個個面色潮紅,額顯青筋!
趙禎更是激動的緊緊抓住自己愛子的小手,忍不住問道:“果真?”
“當然是真的!”趙昕一臉得意的看著自己的父親:“紅胡子老耶耶說了,法不可輕授,所以,讓阿耶在驗證了此法后,給他帶幾斛宮中新釀的米酒嘗嘗鮮…”
“米酒?”身前的大臣們,眉頭皺起來,眼中滿是疑惑。
但作為官家,趙禎卻想到了一個事情。
他看著自己的愛子,思慮片刻,旋即對身后的一位宦官吩咐:“張都知,汝立刻去朕寢宮,將感生爺爺的畫像恭請來此!”
群臣聞之,震驚萬分,紛紛互相看了看,然后全部低下頭來,眼睛死死的看著地板,根本不敢再抬頭。
因為,他們全部想到一起去了。
一時間,整個殿中內外,安靜的只有呼吸聲。
不過一刻鐘,那位奉命而去的宦官,便帶著人捧著一副畫像,來到君前。
“官家,臣奉詔恭請感生大帝畫像面圣!”
隨即,一副略微發黃的畫像,被人展示在君前。
畫像上,一位身著袞服,衣褚袍的老者,端坐于青草之間。有野牛出于其身后,有百草長于其身前。
畫像左下方,有大宋太祖、太宗、真宗以及趙禎本人的皇帝印璽加蓋的一段文字。
其文曰:陛下乘火德而王天下,三歲知稼稽之宜,天生菽粟八蠟合萬國之享民重農功,昧草木之滋作方書以療疾,起五瑟之琴以正禮…臣等子孫惶恐,乃恭奉陛下為大宋感生帝,伏乞陛下,大庇天下,福佑子孫!
群臣們在此刻紛紛抬頭,死死的盯著那個在官家懷中的壽國公,呼吸急促,心跳加劇。
而趙昕沒有辜負他們的期望。
“阿耶!”
“紅胡子耶耶的紅胡子怎么不見了?”
“癡兒!祖宗神通廣大,化身萬千,紅須亦為其像啊!”趙禎聽著,高興的舉起趙昕,走到那畫像前,躬身大禮:“臣禎頓首叩謝祖宗神靈庇佑,及正月臘祭,必率文武群臣,天下士民,再謝陛下隆恩!”
然后,他抱著趙昕,抓住趙昕的雙手,帶著趙昕三叩首而拜。
而在趙禎身后,所有大臣都彎下腰來,然后在趴在地上,以額貼地,首相呂夷簡甚至連呼吸都有些不敢了。
沒辦法!
因為,面前的這副畫像,便是大宋的社稷之神,祖宗之源——感生大帝!
感生大帝,對大多數人而言,可能很陌生。
但祂的另外一個神名就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赤帝,也就是神農氏!
乾德元年,宋太祖趙匡胤接受博士聶崇義的建議,定宋為火德,恭請赤帝為感生帝,以為大宋社稷之神,然后趙匡胤又命以其父宣祖趙弘殷配享赤帝神廟,從此就將趙宋王朝與赤帝火德牢牢的捆綁在了一起,從那以后,趙宋王朝便以炎宋自居。
但,真正讓趙禎與群臣們震怖、敬畏和相信的,還是壽國公本人便是在赤帝庇佑下艱難誕生的!
景祐四年,當今官家趙禎即位后的第十五個年頭,皇城之中,終于誕下一個皇子。
然而,還未等到朝野慶賀。
這個可憐的皇長子便夭折于寢宮之中!
自那以后,直至寶元三年,整整三年時間,大宋皇城之中,休說皇子了,連公主的啼哭聲也鮮少有聞!
宮廷上下人心惶惶,曹皇后更是惶恐不可終日。
走投無路之下,官家趙禎在拜遍了菩薩神仙,求遍方士大醫,也依舊束手無策之余,只能病急亂投醫,命人從汴京城外的感生帝廟之中,恭請感生大帝畫像回宮供奉,并日夜禱告于神前。
而祖宗不愧是祖宗!
請回來不過一個月,苗才人便有了身孕,當年就誕下壽國公。
由是官家大喜,朝野恭賀,于是,旋即便遣使赴商丘,以闕伯(北宋認的祖宗,帝嚳(高辛氏)之子,封于商)陪祀赤帝,準中祀,更命商丘官員,每年的三月、九月,擇良辰以大典祭拜闕伯,此舉進一步確定和鞏固了赤帝在大宋至高無上的神圣地位。
所以,一切故事,都有了解釋。
所有的邏輯,都被貫通、順暢。
哪怕是立場最堅定的大臣,現在也不得不動搖了。
事實勝于雄辯!
眼前的壽國公,智慧已開,口齒清晰,聰明伶俐。
其所言所述,無不符合邏輯、事實。
“天生圣王,將欲何為?”作為首相,呂夷簡在心里不免嘀咕起來。
而作為同僚兼新對手,知樞密院章得象則已經將視線完全投注在了一直趴在一側的那位新晉翰林醫官使許希身上。
“許院使…”章得象忽地問道:“赤帝既授奇術,院使身為提舉太醫令,不知有何想法?”
許希立刻看向官家,長身而拜。
趙禎于是笑了起來,從赤帝畫像前站起來,轉身對許希道:“朕授權與卿,即刻搜尋有痘疾之牛,以作點痘之術,此事為機密,功成之前不得外泄!”
他又對群臣道:“關乎祖宗,望卿等守口如瓶!”
“臣等謹如詔!”群臣俯首再拜,在這個問題上,他們自是沒有任何意見的。
趙昕旁觀著這一切,心中百感交集。
他知道,自己重生后,總算踏出了這關鍵而踏實的第一步!
春秋之時,楚莊王三年不鳴一鳴驚人!
如今,他背負前世三十余年的統治經驗與心得歸來,自當長嘯天地,攪動風云,逆轉大勢,中興國家。
如此,才不枉這重生一遭!
心中正豪情萬丈之時,忽地,趙昕肚子咕了一聲。
然后饑餓感如影隨形,直上心頭。
趙昕的臉色頓時尷尬起來。
即使是重生者,縱然是穿越者,也不得不在生理本能面前敗下陣來。
于是,趙昕只好抓住自己父親的衣襟,弱弱的請求:“阿耶…二郎餓了…”
趙禎聞言,立刻笑了起來:“快傳周氏來!”
片刻之后,一個婦人便被帶到了殿中。
然后,她從趙禎手里小心翼翼的接過趙昕,抱到床榻上,背過身子去,掀開衣服,趙昕立刻就爬了上去,大口大口的允吸起香甜的**來。
吃著吃著,他便悠悠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