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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無人機

  當我像是終于探出水面一樣從“如何執行血祭儀式”的思索中脫離出來的時候,我已經走入了自家所在的居民小區。有時也會如此,走在路上想事情入迷,不知不覺就走出了很長一段距離,回過神來就會覺得時間仿佛視頻被人從中間剪去了一大截一樣。

  看了看天色,此時是傍晚,三分之二的天空變成了瓦藍色,并且正在逐漸溶解另外三分之一的火紅色。

  我走入其中一座單元樓,乘坐電梯來到十二層,然后把手杖放到墻邊,掏出鑰匙,打開自家門鎖,再拿起手杖,推門而入。

  屋子里一片岑寂,連我關門時的動靜都襯出了一股空洞洞的味道。

  我這一世的母親在弟弟出生的同時就去世了,父親老徐經常成天埋首于警務工作,弟弟則就讀于住宿制的學校,回家時誰都不在屋子里是家常便飯的風景。

  但是以防萬一,我還是用手機發了一封短信去,問老徐是否回家吃晚飯,以免在我獨自吃飯的時候他又一聲不吭突然回家,然后傻不愣登地問:“怎么沒有我的份?”那副猶如單槍匹馬吃自助餐的時候抽空上了個廁所,回來以后發現服務員撤走了自己的殘羹剩飯一般真的很驚詫的模樣,當真叫我直想再添一盤子滾燙的米飯,然后往他面孔上蓋去。

  話雖如此,也不可以放心叫他自己進廚房,到頭來還是要我補做一份。他也好弟弟也罷,分明都是四肢健全之人,生活自理能力反倒不如我這個殘疾人。

  片刻后,他的回信到了。他說:“不回。”

  過了十幾秒鐘,他又發來短信,“一個人不要緊?”

  我在回信欄輸入了一句“你忙你的”,又覺得不禮貌,改成了“不要緊”,發送。

  他的回信很快就來了,就一個字,“哦。”

  我開始用網絡調查河貍市最近數周的犯罪事件。

  獲取這些信息的難度主要集中于只用左手打字不夠快,調查本身倒是很簡單,河貍市公安局會將大部分正在通緝中的危險罪犯的信息放到官方網頁上,鼓勵熱心市民目擊到疑似人物以后積極舉報,視提供線索好壞而定獎勵現金和錦旗。

  只過去一小會兒,我就鎖定了一張白人罪犯的面孔。

  河貍市是多膚色人種混居的城市,這種城市在聯盟中十分常見。

  而此時被我鎖定的這個白人,則是個三十多歲的微胖男性,過去在老城區違法經營修車店,天知道從事這種工作的人到底會有什么不為人知的心路歷程,某日他關閉了這家修車店,搖身一變,成了河貍市的新聞人物,一名新鮮出爐的連環殺人犯。

  他有一個怪異的綽號,而他的綽號源于他怪異的打扮——據熱心市民提供的證詞,這個連環殺人犯無論穿著什么衣服,都要像是遠古部落的祭司一樣身披羊皮,面孔上涂抹條紋形狀的油彩,并且哪怕明知道這樣很顯眼,也依然不放棄這種行為藝術家式的打扮。公安根據這種罕見的外表特征,稱呼他為“羊皮殺手”。

  方便起見,我之后就以這個綽號來稱呼他。

  我也不大樂意去記他連名帶姓長度超過我三倍的真實姓名。

  公安的追蹤結果顯示,羊皮殺手的作案手段并不復雜,他的主要作案時間段是夜晚,在城市中人少的小路旁像是都市怪談中的鬼怪一樣靜候時機,然后在路人經過此地的時候突然現身,把路人綁架到更加人跡罕至的地方,施加慘無人道的折磨,最終猶如屠宰肉畜一般將其殘忍殺害。

  明面上死在他手里的市民已經有三人,但公安懷疑實際受害人數還有更多,只是遺體尚未被發現而已。

  受害者生前都與他沒有公開場合上的接觸,私底下的接觸也可以基本排除,同時工作領域重合度也低,由此可見他的犯罪動機應當不是仇殺,也沒有值得一提的利益沖突,僅僅是跟饑腸轆轆的食肉動物覓食似的,逮著誰就殺誰罷了。

  公安正在積極搜捕這個罪犯,可說來也怪,他的穿著分明如此顯眼,作案范圍又主要集中在城市地帶,但目擊證詞到現在卻僅有上面那一例,令搜捕進程陷入了僵局。

  最后,公安還在通緝頁面上重點強調:有線索顯示,他很可能攜帶手槍,建議市民目擊以后迅速遠離現場并且報警。

  手槍…我下意識地閉上雙眼,腦海中浮現出了前世的最后一幕,槍口中迸出的火光,腹部被擊穿的驚怖,黑暗擁抱自己時的絕望…

  片刻后,我從這股猶如泛黃日記一般陳舊的情緒中掙脫了出來。

  我決定先將他作為現階段的血祭目標。

  但問題是,我應該怎么找到這個連本地公安都暫時搜捕不到的連環殺人犯呢?

  憑借我一人的力量自然是無能為力的,因此我選擇求助于這座城市的地下情報商。

  我從放置雜物的床柜里取出了一些陳舊的手機零部件,又拆開了游戲掌機和收音機,折騰了有一刻鐘,中間因為動作不便,起碼浪費了十分鐘,才終于重新組裝成了一臺我已經有很長時間沒用過的“工作手機”。然后一邊給手機充電,一邊聯絡上了“無人機”。

  “無人機”是過去與我有過很多次交流的地下情報商,在河貍市的黑色地帶有著良好的信用。

  響到第五聲的時候,無人機接通了電話,并且問道:“哪位?”只聽聲音就能明白,他是一個年紀輕輕的男性,但也有可能是用軟件處理過的聲音。

  我做了一遍深呼吸,輕咳一聲,用與平時不太一樣的聲線說話,“是我。”

  “你誰啊?”

  “你不想要命了嗎?”

  “對不起。”他立即認輸,旋即說道,“但說真的,我剛才一下子真的沒把你認出來…你在那之后沉寂了整整一年,我還以為你死在哪個角落里了。”

  “如你所見,我沒死,你可以把這個情報賣出去。”我說。

  無人機忐忑問道:“真的假的,你不會是在說反話,如果我賣你情報,你就要把我也殺了吧?”

  他的忐忑并非空穴來風,因為我確實殺過人。

  過去我為了追求靈能,曾經做過許多不為人知的拼搏,而非僅僅出于想當然,僅僅想著“因為我是穿越者,我的靈魂不一樣,所以無法覺醒靈能”,然后稍微努力了一下就什么都不做了——絕非如此,我確實是如同超級馬拉松選手一樣拼盡所有力氣,最終發現自己確實是走入了死胡同,才會得此結論的。

  這里就只撿與現在有關的其中兩件事來說:

  第一,我曾經練過格斗,也企圖將身體錘煉到極致,這是因為靈魂與肉體密切相連,俗話說“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肉體好比是靈魂的土壤,強壯的肉體才能夠供養起強壯的靈魂,而強壯的靈魂則更有機會開發出靈能;

  第二,在上面這條路線失敗以后,我轉而開始接觸本地的黑色地帶,中間發生了種種事情,若是將其全部陳述出來,那就是另外一個長篇故事了。這里就長話短說,只講定論:現在我的手上已經有了一些人的命,但由于前任搭檔的出賣,我被人伏擊,身負重傷,今日的殘疾就是昔日的結果。

  但無人機并不知道我的殘疾,他和其他黑色地帶人員,都只知道我“重傷失蹤”了,否則他也不至于如此忌憚,害怕我像是親手殺死前任搭檔與伏擊我的那些人一樣殺死他。

  “我殺你做什么?”我說,“不如說,我還需要你幫我一個忙。”

  “只要是與情報有關。”事關工作,他一絲不茍,“錢也得照付。”

  “規矩我懂。”我說,“我要羊皮殺手的下落。”

  他突然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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