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心眉醒來的時候,嬰之白已經不在內室里了。
她聽不到廳堂里的任何聲音,也不知道現在是早是晚,具體是什么時刻。
她覺得皇后帶來的人一定沒有離開,就像她覺得嬰之白肯定會回來一樣。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像一只安靜的羊羔,忍住饑餓、寒冷以及恐慌,默默無聲地在原地等待。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整個世界就像停止了轉動一樣,隱心眉從最初的鎮定變成了惶惑。
就在她昏昏迷迷再度陷入瞌睡之際,有人握住了她的肩頭——是嬰之白,他簡直就像從地下鉆上來一樣,就這么悄無聲息地出現了,而她竟然毫無察覺。
他把手指壓在嘴唇上,示意她一個字也不要說,于是隱心眉順從地任由他握緊自己的手,跟著他離開。
這時隱心眉才發現原來這里的書柜暗藏玄機,嬰之白極其緩慢地打開破舊的柜門,那銹跡斑斑的生鐵柜栓竟沒有發出一點聲響,他鉆進去,掀起柜子底部的木板,示意隱心眉先下去。
她服從了,這是一個不算太長的垂直地洞,她的雙腳小心翼翼地踩在細細的鐵鏈軟梯上,生怕自己的體重會把那細弱不堪的鏈子踩斷。
嬰之白在她之后下來了,兩個人一上一下地往地心深入••••••
當他們的腳終于踏在濕滑的地面之上時,嬰之白掏出口袋中的打火石點亮了一根引火棒當做照明。
還沒等隱心眉開口,嬰之白就主動回答了她的疑惑。
“在你睡熟的時候,我去周圍查探了一下。看來皇后這次真的是不抓住你不罷休,他們完全沒有離開的意思,并且在鏡湖行宮方圓5里的地方都設下了崗哨和埋伏。”
“所幸,這條暗道只有陛下和我知道——我們小時候經常在這里玩游戲••••••眼下,唯一的出路只有這里——”
“這條路通向哪里?”隱心眉看著深不見底的蜿蜒隧道低聲問。
“激流懸崖。”
“懸、懸崖?”她有些驚訝地問。
“沒那么高——看。”嬰之白從口袋里掏出一團暗灰色的麻繩,“用這個足夠了。”
嬰之白在前,隱心眉緊隨其后,兩個人在濕漉漉隧道弓身前行,大約過了整整一個小時,在這個一個小時里,隱心眉緊張得呼吸困難,雖然這里越走越寒冷,咸腥味越重,但是她額頭上掛滿汗珠,渾身哆嗦,冷熱交替。
他們終于來到了隧道盡頭,這里是一條左右走向的長廊,正好與他們過來的隧道垂直形成了丁字型結構。
石砌地面和墻壁上沾滿了暗綠色的苔蘚,以及不知名的成片菌類,狂風和海浪成年累月地不斷掃進這個狹長幽暗的空間,整個地面上積攢的水淹沒到了他們的腳踝處,隱心眉的鞋襪全部濕透了。
正對他們的石墻上有一扇小小的鐵窗,其上的柵欄已經被鋸斷了三根,形成了一個剛好可以容納一個人通過的缺口。
“你準備好了嗎?”嬰之白問。
“我背著我的駝鹿絨包,里面是我的號角——所以我準備好了。”
嬰之白把懷中的麻繩牢牢地系在沒有被鋸斷的兩根鐵欄桿上,靈活地鉆了出去,然后從隔著窗口看向隱心眉。
“現在,”他說,“你愿意過來了嗎?”
“我來了。”
隱心眉將上半身伸出窗外,她看見年輕的隊長踩在那看起來并不結實的繩梯上,高高地懸在深淵之上。
她頓時感到毛骨悚然,下面的深淵讓她感到極度的害怕。
“我預料到了。”嬰之白說。
“讓我深呼吸幾下——”隱心眉說,“不要緊,不要緊,我閉著眼睛下去。”
“你相信我嗎?”他凝視著她的雙眼。
“我當然相信你。”
“那么按我說的做:兩只手靠攏,交叉起來——很好。”
嬰之白用一塊厚厚的絲巾將她的手腕捆起來,又再絲巾上扎緊了一條繩子。
“這是在做什么?”隱心眉驚訝極了。
“我把你的胳膊套在我的脖子上,不要感到恐懼。”
“萬一我的重量會勒著你讓你窒息——或者是我讓你失去平衡?我們倆都會摔得粉身碎骨的!”
“相信我,隱心眉。”
沒有時間可以繼續浪費了,隱心眉把胳膊套在嬰之白的脖子上,他一手緊緊攀住軟梯,一手圈住她的腰,拉著她的身子滑到了鐵窗之外。
嬰之白緩慢地調整重心,然后一步一步地踩著繩索往下爬,盡管兩個身體的分量加在一起很重,可是他們還是被籠罩在整個懸崖之上的****吹得搖擺不定,身體不斷撞擊著冰寒刺骨的峭壁。
嬰之白忽然停了下來。
“怎么了?”隱心眉輕聲問。
“別出聲,”嬰之白說,“我聽見步兵的腳步聲。”
“我們被發現了嗎?”
兩個年輕人緊張得一言不發。
“好了,”嬰之白說,“沒事了。”
“這里到底是哪里?”
“這里是風靈洗與威盛凱的交界處,長川海峽的海港總督府地基下的一條暗道。”
“剛才是總督府巡邏隊的聲音嗎?”
“沒錯,他們就在我們的頭頂上。”
“巡邏隊會發現我們嗎?”
“只要沒有閃電和驚雷就不會。”
“他們靠著陽臺往外看了,天哪!”
“別出聲!”
嬰之白和隱心眉在距離巡邏隊站崗的外陽臺下只有一尺半的地方,一動也不敢動,氣也不敢出,那些巡邏隊的步兵有說有笑地把腦袋伸出來觀看烏云密布的天空。
對兩個逃難者來說,這是一個極其可怕的時刻。
巡邏隊的步兵離開了,隱心眉聽見腳步聲和嘁嘁喳喳的說笑聲也越來越輕。
“現在,我們終于逃出來了。”嬰之白說。
隱心眉嘆了口氣,她的皮膚又開始灼燒,渾身刺痛又難受,加上幾乎兩天沒吃東西,她昏倒了。
嬰之白把她扛在肩膀上繼續往下爬。
到了軟梯的最下端,他感到自己的腳找不到可以支撐的位置,于是他抱緊隱心眉的腰背,閉著眼睛往下跳——
地面穩穩地接住了他!
嬰之白朝著與巡邏隊相反的方向快速奔跑,他很快就離開了露天的長川海峽,在懸崖峭壁之間往下走,到了淺灘之上,他模仿黃鶯叫了一聲。
另一個“黃鶯”以同樣的暗號回答了她,不到十分鐘,嬰之白看見一條小船開了過來,船上有四個人。
小船盡可能地劃向他們,可是水太淺,船無法靠岸。于是嬰之白只好抱著依舊昏迷的隱心眉,走進了齊腰聲的水里。
“蘭默、朱利安、薄多安、盧萬德——”嬰之白說。
“隊長!”四個人齊刷刷地敬禮。
“開到‘鈴蘭花號’上去,”嬰之白命令,“全速劃行!”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