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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三章 平安符還給你

  沈懷舟做了一個夢。

  他夢到三年前,琉玉考上縣案首,出發去嶺南的那天晚上。

  那日吃完飯,他在房中整理卷案,琉玉拿了一摞考卷,敲響他的門。

  “師父,這是我親擬的卷子,你幫我看看。”

  “好。”

  “師父,以后同窗,就拜托師父照顧了。”

  十一歲的琉玉,聲音稚嫩,模樣也未長開,他雖入夢,但意識尚存。

  他記得,說完這一句,琉玉便要去收拾行李,再然后,便是帶著她娘和姐姐,隱居他處。他心里慌亂,想要制止,但畫面一轉,夢境又變了。

  十二歲的琉玉,模樣長開了些,越發的俊俏,她束著發,發間還有今日游街時,路人撒落的花瓣。

  今日,是琉玉連中三元,游街那晚,他要先去京城,臨走時,她前來送行。

  “師父,就不能和我一起上京嗎?”

  她揪著他的袖袍一角,眼里有些許不舍。

  “琉玉,正事要緊,不可再依賴為師。”

  袖袍揪住的手指松開,夢里的他看她長嘆一口氣,乖巧的點點頭。

  “師父,一路保重,記得照顧好自己。”

  夢又變了。

  十三歲的琉玉,已經成了大魏新帝,這一晚,是群臣罷朝之日,他心里擔心,趕過來看她。

  暗處的人看不清模樣,空氣里全是酒氣。

  他被推搡在床上,手腕被死死的鉗制住!

  即便知道是做夢,但回憶這一段,讓他還是忍不住羞惱。

  “琉玉,你放肆!”

  呵斥之聲并沒有奏效,一縷冰涼的腰帶捆束在雕花床頭,待捆完,黑暗里的人似松了一口氣,把頭埋在他頸窩處。

  他當時,又怒又急,想開口,卻感受到一滴滾燙的淚滴在他脖子上。

  “師父便是沒嘗過眾叛親離的苦,待哪一日,你便再也見不到我,你又待如何?”

  又待如何?

  沈懷舟想深思,卻發現畫面又變了。

  周邊全是黑色空洞。

  他看到琉玉渾身浴血的站在盡頭,這場面太過震撼,讓他全然忘記此時身處夢境。

  “琉玉”

  他急急開口,心中大亂。

  “師父,這平安符,還給你。”

  她走上前,鮮血淋漓的手里,握著伐金北上之前他為她求的一枚平安符。

  “用不上了。”她說“師父保重。”

  “琉玉!”

  他瞬間驚醒。

  屋外,蟬鳴聲遍地。

  正午烈陽高照,原來是驚夢一場。

  他披衣起身,去桌前喝了一杯涼茶。

  霍山黃芽清苦,那苦澀繚繞口舌,讓他輕微回神。

  怎么做了這么不吉利的夢。

  他看向茶盞的手,手指竟然還隱隱發顫。

  眼皮跳的厲害,他靜不下心,便想出去走走。

  “御駕回京了,咱們皇上回來了。”

  “快快快,大軍凱旋,已經到了南城門了。”

  “等我一會兒,我稟告一下嚒嚒就過去。”

  沈府的小丫鬟嬉鬧著,沈懷舟心神一松,笑自己白擔心一場。

  夢境,向來都是反的。

  他轉身回屋,準備換上官服相迎。

  若是自己不去,琉玉估計又要鬧了。

  她那嘴,向來厲害,自己又說不過她,偶爾想擺出一副師父的身份壓她一壓,又不忍看她那副可憐的模樣,總是一味的縱著。

  罷了罷了。

  還是快快換身衣服,進宮程序向來繁瑣,別遲了才好。

  “嘭———”

  突然,院門被大力撞開。

  世安帶著長白鐵騎,一下子沖了進來。

  “公子,出事了。”

  沈懷舟拿官袍的手剎時間松了開來。

  那官袍落在地上,沈懷舟從上踩過,疾步走到院外。

  “太傅,斥候軍驛站被襲,皇上失蹤了。”跪在地上的鐵騎又道“還請太傅立馬進宮封鎖消息,政治三省不能亂。”

  “師父,以后同窗靠你照顧了。”

  “師父,保重,照顧好自己。”

  “師父,若哪一日,你再也見不到我,你待如何?”

  “師父,平安符還給你,用不上了。”

用不上了  沈懷舟呼吸一窒,只覺得眼簾一黑,這些夢魘的話一下子侵襲腦海,讓他整個人頭腦轟鳴。

  好冷。

  蘇琉玉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山澗淺攤的涼水里。

  沒死!

  太好了。

  就是冷,渾身疼,嘴巴好像也被撞破了。

  對了,崖哥!

  她從溪水里起身,發著抖,手腳都被泡的發軟。

  “崖哥!”

  一起身,便發現三米處一大攤血,鮮血染紅溪面,場面很是駭人。

  她顧不得冷,趕緊走了過去。

  云崖兒的斗笠,被洶急的溪水沖掉。

  蘇琉玉從未看過云崖兒的模樣。

  兩人相處四年,那斗笠輕紗把他的模樣遮掩的嚴嚴的,偶爾只能看到消瘦的下巴。

  蘇琉玉此時終于知道他為啥要帶著斗笠了。

  這是一種極致之美。

  猶如九玄鸞巔之上一朵避世之花。

  積天地月華之光。

  出塵,純凈,而美好。

  蘇琉玉只看了一眼,便立馬蹲下身。

  用力拍了拍這多避世小白花的臉。

  “崖哥,快醒醒!”

  清脆的巴掌聲響徹山谷,蘇琉玉又摸了摸他的頭,發現滾燙的嚇人。

  發燒了!

  她打量四周,把人抗了起來,背到不遠處的一塊大石頭上。

  被烈焰焦灼的石頭讓蘇琉玉寒涼的身子舒服不少。

  她全身被哄的暖暖的。

  哄了一會,又起身,把云崖兒上身衣服脫了,曬干再穿。

  做完這些,又撕下里衣一角,浸濕了冰涼的溪水給他額頭降溫。

  天色慢慢暗了下來。

  若在此處,那些人沿著山澗來巡怕是不妥。

  她摸了摸云崖兒的額頭,發現好了點,并不那么滾燙了。

  便又把人背起來,前往山谷。

  她也不敢走到深處,只好沿著外圍。

  但好在運氣不算太差,找到一顆青棗樹。

  她喘著氣,把云崖兒放在樹下,摘了一顆棗子。

  只吃了一口立馬吐了出來。

  好酸!

  根本難以入口。

  她嘆了一口氣,只好空著肚子,坐在樹下等天亮。

  天亮后,她就沿著山澗找回去,和大軍回合。

  好冷。

  她哆嗦著身子,抱緊自己,這夜里的山谷,透著一股子陰冷。

  “坐近點。”

  少年虛弱的聲音,在耳后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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