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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窺視

  郭保吉已經發了話,裴繼安再來推拒,就不太妥當了。

  他毫無為難之色,只笑道:“我這一處事情雜碎得很,怕是不如跟著其他人,不過若是監司看得上眼,繼安絕無二話。”

  郭保吉哈哈大笑,還特地叮囑道:“你只管當尋常手下使喚,不用特地照顧他!”

  嘴上雖然這樣說,等到裴繼安走了,他還是把從前自己安排去過去盯著的幕僚叫了過來。

  那幕僚名喚蔣豐,原是去陪看進度的,只是因才投來沒多久,郭保吉對此人印象不深,只記得他還算踏實,又曾在某地知縣手下做過幕僚,跟過修造堤壩的事情,便將他派了過去。

  這人先前倒還挺積極地來回話,最近卻不怎么見人影了。

  郭保吉忙著和朝廷打嘴仗,又兼監司當中也公務繁忙,蔣豐自己不往前湊,他一時也就想不起來了。

  這一回卻同從前不同,原本都是一叫就到,今次居然過了兩日,人才回得來。

  隔了大半個月,再見得人,郭保吉一時都有些認不出來,只覺得對方又黑又瘦,恍惚記得原本不是這個樣子。

  而那蔣豐卻并不自知,立在桌前,只待郭保吉問了一句,就滔滔不絕,將自己這一向所見、所聞都說了出來,言語之間,幾乎把那裴繼安捧上了天。

  蔣豐若是通曉人情世故的,便不至于投來郭保吉手下半年多,也得不到什么出頭的機會了。

  他也不管自己在恩主面前夸一個外人會是什么結果,只顧著先說著大半月親歷,又說圩田進度,最后說裴繼安。

  郭保吉聽了一陣,問道:“按你所見,今次征召并水利圖繪之事進展順利,應當不會出什么問題?”

  蔣豐連忙點頭道:“正是!監司,咱們今次遇得那裴繼安,實在運氣甚好,宣州轄下要被征召民伕的縣鎮足有八個,其中還不少宗族雜居之地,人人都不愿來服役,期間不知遇得多少問題,卻不想裴繼安全數提早料到,給下頭辦差的人手下一一分派了一份征召手冊,叫眾人熟記,遇得問題,便照著辦,實在不行,再層層往上通傳,小的本以為一萬四千余名民伕,少說也要十來日才能召齊,卻不想到得他手上,只要七日就夠了!”

  夸完征召民伕,又夸裴繼安于水利上頭的造詣,道:“…實在厲害,原本聽得人說他精通此道,我還將信將疑想,直到跟著人跑了這一向,才發現‘精通’二字并非虛言,此人半點不像是這個歲數的少年郎,果然世家出身,不同尋常,也不知自小得過多少熏陶,裴家能鼎盛十世,事出有因!”

  最后還不忘帶著把沈念禾也夸上了,道:“不愧是馮家后人,當真算學無雙,也虧那裴繼安敢用,把下頭幾十個吏員、學生管得服服帖帖的,要什么數就給什么數,照著她手里頭出來的數量做,從未出過問題!”

  憑他這般吹捧,若是從前也能有如此情真意切,怕是光靠拍馬屁,就能出一回頭了。

  郭保吉皺了皺眉,沒有說什么,只又問了些問題,就把他打發走。

  這蔣豐出得門,卻是不同從前,這一次連頭都不回,匆匆又往外頭走了。

  旁邊就有其他幕僚看得清楚,跑來郭保吉面前挑撥道:“監司,我看這蔣豐是得了那裴繼安的好處,正同他兩相幫扶,要在監司你面前互相夸薦以圖利,聽聞他這一向去得荊山腳下,已是大半個月了,此番還是第一次回城,多半已經被人收買,說話未必還可信,如若監司不嫌棄,不妨叫小的也跟著去瞧一眼…”

  先前郭保吉遣人去盯看裴繼安的時候,圩田修造之事未定,眾人只以為這不過說說而已,自然算不得什么好差,是以個個躲著,此時見得役夫都已經征召完畢,傻子才看不出來這一位監司官是動了真格,忙又急忙跳了出來。

  郭保吉不置可否,將幕僚打發走了,又尋了外頭人來問道:“那蔣豐這般著急,跑到哪里去了?”

  門房應道:“聽聞是要去看圩田那一處的小公廳。”

  又道:“聽聞那蔣先生在荊山下頭的小公廳領了差事,管著宗卷同文書往來,須臾不好離開,今次過來還是兩馬同行,剛剛飛也似的走了。”

  此時馬匹難得,常有人怕在途中被耽擱,一人同時帶兩匹甚至三匹馬換著騎,用以保證速度。

  荊山腳下距離宣州城不過一個多時辰的路程,那蔣豐還要兩馬換騎,可見當真是著急趕路。

  此人原本在自己手下不過是個幫閑,此時去了在那小公廳里,就變得這么重要了嗎?

  郭保吉本來只是問一問那裴繼安平日里行事,看看適不適合把郭向北交過去,此時見得那蔣豐轉變,倒是自己來了興致,正好多日不曾去得小公廳探看,索性趁著眼下事情不多,也不張揚,召來幾個伴當,徑直也往那荊山腳下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乃是突然出行,也沒有舉旗的旗,又不曾叫人去通傳,荊山腳下自然一個人也不知。

  沈念禾這一陣子總覺得有些奇怪。

  自來了小公廳,她不是跟著趙賬房,就是跟著李賬房同出同入,如若兩個賬房不在,多半也或有裴繼安,或有謝處耘跟在一旁,極少落單的時候。

  可不知道什么,一旦偶爾一個人獨行,她就隱隱約約覺得有人在暗中窺視自己。

  然而等到仔細去找看,卻又不是尋常路過的吏員在互相說話,就是外頭運送東西的生人在卸貨,并沒有人盯著自己不放。

  她本來以為這是自己疑神疑鬼,可次數過多,總會心中發毛。

  這日一早,沈念禾去得裴繼安公廳當中送等待簽押的文書,轉身正要出門,那一股被窺探的感覺又浮上了心頭。

  她不好同裴繼安說,正巧低頭見得桌面上不知為何,竟是擺著一個巴掌大的小銅鏡,便不動聲色地將那銅鏡拿了起來,舉在面前,做一副攬鏡自照的模樣。

大熊貓文學    盛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