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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庚申年辛巳月乙卯日(公元1560年5月14日) 晴:(上)

  城中陣陣煙花放,郊外遍地尸骨留。

  “東營一百五十人,西營三百人,南營一百八十人,北營目前還無法確定…”殷楓手持著望遠鏡,不時的將鏡中所見之事向身后的我們匯報。

  荼獨迅速的揮動著手中的炭筆,通過殷楓的描述繪制著距離我們三里之外的軍營。

  泛黃的紙張在荼獨精細的繪制下,逐漸形成了一幅做工精致的地形圖,圖中不僅將敵營的安札位置,對應人數,整體布局詳細的繪畫了出來。并且還細致的標注出了出入口,哨兵巡邏路線,防御設置布局,甚至連對方的灶臺與茅廁的位置都詳細標注了出來。

  我與仲杰、岸查圍在地圖的周圍,各自保持著沉默。潛入軍營的任務,我們這些人沒有百次,少說也有過數十次的而經歷了。但面對能夠如此熟悉我們的對手,只怕卻也還是第一次。

  我微微抬起頭,望著對面垂頭喪氣的眾人,仿佛又回到了兩日之前的夜里,我們剛剛從拒馬河中狼狽逃至對岸是眾兵將的樣子…

  距離拒馬河約五里之外的一片草地之上,到處癱坐著渾身濕漉,一臉疲憊的士兵,其中不乏一些中彈受傷的傷兵。

  幾名軍官模樣的人同樣濕著身體,強打著精神指揮著自己手下的士兵振作起精神,或安排巡視,防止再次被敵人襲擊。或吩咐收拾輜重,安排扎營。

  然而令人感到沮喪的是,由于此次被襲實在是太過于出人意料,以至于整個護送的軍隊均是倉皇而逃,不僅丟失了不少武器與輜重,甚至連軍糧都丟在了河岸的那邊,此時應當已被襲擊者盡數笑納。

  雖然說此地距離京城已不過一兩日的行程,但丟失軍糧對士氣的打擊還是顯而易見的。軍官雖然想要努力保證軍隊的士氣,但大部分的士兵卻仍然只在地上癱坐著,無論如何叫罵都不愿起來,即便是有一部分士兵起身,也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毫無生氣。

  鐘遼生坐在一束火堆之前靠著自己濕透的身體,那張隨時充滿著自信的臉此時此刻宛如暴雨前的天空一般陰郁。

  在我的安排下,仲杰、岸查、殷楓與荼獨穿插在軍隊之中,明面上幫助軍中軍官安撫眾兵士的情緒,暗地中則是尋找是否有趁亂混入軍中的奸細。

  我面對著鐘遼生,不由得長嘆一聲:“此番大敗,于我們也有不小的責任,是我們低估了對方的能力,我們千算萬算,卻還是忽略了對方會使用火槍來偷襲我們。”

  鐘遼生陰沉著臉搖了搖頭:“此事并不怪你們,排兵布陣,行軍作戰本身也是我這個領導者應當做的事情,而你們的主要職責只是負責協助我守護仙丹。何況這一次主人并沒有交代你們幫忙,你們能仗義前來,我本就已經感激不盡了。”

  “這個時候你我就不要客氣了,那仙丹本就是當初我們尋來的,如今我們負責守護也是分內之事,何況我們也并沒能守住它。”我嘆道。

  鐘遼生輕輕點了點頭:“事到如今,悔也無用。然而若就這樣讓那些人這么輕易的便將仙丹奪取,我實在是不甘心。但你也看見了,經此一敗,我軍士氣大落,再加上這次的將士均是臨時于北直隸各個衛所中借調而來,本就缺少磨合,若就這樣前去奪回仙丹,只怕除了更大的死傷,不會有任何收獲。”

  我看著鐘遼生,微微一笑:“鐘兄,我想現在可還不是放棄的時候,你莫非忘了,我們的本職工作是什么?莫非你真已經把我們當做是保鏢了不成?”

  “難道說,你們想要去把那仙丹再次偷回來?”鐘遼生問道。

  我笑道:“說偷就難聽了,那仙丹本就是我們的東西,說取都有些太過抬舉他們了。說是奪回更加的準確。”

  鐘遼生擺了擺手:“莜熙妹子,我看這件事情還是從長計議的好,對于對方,我們目前可以說對他們是一無所知,莫說他身后的勢力究竟是誰,就連他們是什么人我們都不清楚,也無從去調查。這對于你們來說實在是太危險了,要知道,相比于仙丹,我和主人更希望你們能夠平安無事。”

  “鐘大哥能有這份心,我便已經十分感激了。不過仙丹既然是在我們的眼前被人奪去,倘若我們不能夠將其奪回,只怕日后也會影響我們的生意。而且以目前的狀況來看,似乎也只有我們能夠完成這個任務了。”我自信地說道。

  鐘遼生長嘆一聲:“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多說什么了。你也看到了,我這邊沒有任何能夠幫助你們的地方,剩下的,只能靠你們自己了,倘若有我鐘某人能夠出力的地方,盡管張口便是。”

  我點了點頭:“鐘大哥所要做的,便是以最快的速度規整隊伍,振奮士氣。好在我們當初為了預防生變,特意加快了行軍的速度,因此比預計的時間要提前了近兩日的時間。鐘大哥完全可以利用這兩日的時間,一日用來調整,一日繼續向京城前進。切莫錯過了與徐大人約定的時間。”

  鐘遼生猶豫地:“可是…”

  “鐘大哥盡管按照我說的去做便好了,剩下的事情,我們自然還是要比你熟悉的。我可以向鐘大哥保證,無論仙丹是否能夠奪回,我們都會在兩日之后追趕你們,在你們抵達京城之前與你們匯合。”我斬釘截鐵地說道。

  鐘遼生想了想,點了點頭:“好,無論是否能夠將仙丹奪回,一定要活著回來,主人那邊,我自會向他實話實說,想來他也不會對你們有任何責難。”

  “真令人想不到,干了這么久,居然第一次對上同行,如此不守行規,難道就不怕遭到其他業內的同仁聯合抵制嘛。”

  我的思緒被岸查的一聲抱怨給拉回到了現實。

  仲杰搖了搖頭:“能夠得到朝中大人物的撐腰,只怕是那些所謂行規也不算什么了吧。只是讓我感到意外的是,能夠讓整個南直隸聞風喪膽,另天下英雄動容的堂堂流沙門竟然也會攀附權貴,成為朝廷的走狗。”

  岸查不屑地:“可不是嘛,當初江湖上一直盛傳著北索命南流沙的說法。如今一想到當初我們竟會是與這種毫無廉恥的一群人齊名,簡直就是一種侮辱。”

  我微微一笑:“話倒也不能這么說,單從攀附權貴這一點上來說,我們倒也沒什么資格去說他們。難道我們還能夠否認徐大人并非是朝中之人嗎?唯一讓我意外的是他們竟然會擅自離開南直隸帶領全部精英來至京城附近,并且還成為了正規軍得到了軍隊的裝備。”

  仲杰點了點頭:“說起來,這才是最要命的地方。那流沙門總部位于廣州府一帶,日常經常與倭寇打交道的他們在作戰經驗上我們必須承認要高出當初的索命門一籌,并且由于靠近澳門港,因此在作戰裝備上也多采用西洋的軍火裝備,那流沙門的門主羅誅辛雖然才年僅二十歲,卻以有近百人死于他的手下,這其中與他善用西洋的火槍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不僅如此,當初我還是下級刺客之時,曾有幸隨著鵠鳩參加過一次祭奠專諸、要離、聶政、荊軻等祖師爺的聚會,這場聚會匯集了大明國各個地區的刺客組織,其中流沙門也參加了那場聚會。雖然門主還不是羅誅辛,但當時流沙門中的四大長老如今仍在繼續輔佐著羅誅辛,而我也與那四人有過一面之緣。”殷楓此時拿著望遠鏡走了過來。

  岸查不服氣地:“什么四大長老,不過是一群老骨頭罷了。既然他們被你們說得這么厲害,我倒還真想要和他們較量較量,看看如今誰才是最強之人。”

  我看著岸查,不由得搖了搖頭:“岸查,你也算是老資格了,怎么還總是這么意氣用事,你也說了,他們不過是一群老骨頭罷了,那么就是贏了他們,又有什么可值得驕傲的呢?我們這次的任務只需要將那仙丹奪回即可,沒必要做出無謂的爭斗。”

  “話是這么說,不過再怎么說,對方也是同行,對咱們的那一套人家自然也是了如指掌,又哪里那么容易潛入進他們的內部。”岸查說道。

  殷楓點了點頭:“岸查這次說得沒錯,我剛剛已經看過了,那些披著軍服的流沙門徒采用的是輪崗制,即每過一段時間便會有人替換巡視之人,每到換崗之際,雙方都會耳語一番,乃是相互傳達暗號,這暗號每次傳達均不一樣,很難破解。并專門有人于高處監視,防止在輪換過程中遭遇偷襲。”

  我點了點頭:“果然是高手,如此看來,對方的確是不容小覷的對手,再加上他們手中的西洋火器,只怕稍不留神,便會葬身此處。”

  說著,我抬頭看向了仲杰,問道:“關于這次的行動,你有什么想法或是你所知道的嗎?”

  仲杰點了點頭:“那羅誅辛成為門主的時間并不長,雖然江湖上一直流傳著他的傳說,但此人具體是什么樣的人,卻還需要調查。但比起那羅誅辛,那所謂的四大長老我倒是比較熟悉。”

  我眼前不由得一亮:“哦?說來聽聽。”

  仲杰點頭道:“流沙門四大長老的盛名在刺客圈內可謂是家喻戶曉的人物,這四人不但武藝高強,并且在智略上也頗具建樹。但當初我們索命門之所以能夠與他們齊名,是因為流沙門雖然單獨拿出來每個人都很強,卻不如我們團結。”

  “此話怎講?”我問道。

  仲杰答道:“那四大長老雖然強大,但卻相互之間并不友好,反而有著錯綜復雜的矛盾。

  四大長老之首的張永福,自羅誅辛這一代已然是四朝元老了,雖已年近七旬,但身手卻依然不減當年,并且有著別人永不可能超越的經驗。但你們也知道,但凡元老,總是愛倚老賣老,據傳那張永福在流沙門中的權威之大,即便是羅誅辛也讓敬其三分。

  而如果說張永福代表的是流沙門的老傳統的話,那么四大長老中的另外兩位,孫步思和井上太和則代表著流沙門中的新興勢力。

  這兩個人均是流沙門上一任門主一手提拔起來的,其中那孫步思雖然在武藝上并不見長,但卻使得一手好火器。并且喜愛與西洋人打交道,在思想上也與老派們格格不入。

  而那井上太和則是流沙門上一任門主收留的一名倭寇,卻因其無人能及的刀法與狠毒的行事一步步爬上了長老的位置。雖然門中對長老之職被一外族人所當頗為不滿,卻也是敢怒不敢言。

  這二人雖然因有著共同的敵人張永福而相互團結,但他們之間的關系卻也是處得相當的微妙。

  相對于這三人之間水火不容的關系,三朝元老劉和峰則可謂是圓滑的多,此人處在兩股勢力中間誰也不得罪,卻也誰也不站隊,看似是最和諧的一股勢力,卻也是最招人憤恨的勢力。”

  岸查笑道:“聽你這么一說,要想戰勝這流沙門,并不需要我們親自動手啊,只要等上個幾年,他們自己就得把自己給敗光了。”

  聽到岸查的話,我不由得眼前一亮:“你還別說,也許這還真是個好主意。”

  岸查一愣:“好主意?門主你可別開玩笑了,我就是隨口那么一說,真等他們自己打起來,那還不定是多少年后的事情呢,那時候別說仙丹了,什么丹都得早讓人給吃了。”

  我微微一笑:“雖然如你所說,想要讓他們打起來還需要一些時間,但我們完全可以發揮我們的作用,讓這個時間過得快一些。”

  仲杰看著我:“看樣子,你已經想到了如何奪回仙丹的辦法了。”

我點了點頭:“這里面唯一的變數,恐怕就是那位年輕的門主了,不過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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