獸入深林不知寬,魚潛碧海不識廣。
保定府淶水縣外,有一處山地,地勢由南向北逐漸增高,上坡與下坡因山脈之障蔽,氣候亦有不同,寒暖相差半月許。每逢春令,下坡核桃已結實,上坡始花。雨降稍遲,耕種亦隨之轉移。故當地將此地命名為野三坡。
之所以地名中帶有一個野字,是因為昔日成祖興師掃北,到達三坡境內,見到一只松鼠用兩只前爪捧吃松果,成祖龍顏大悅,以為松鼠是在向自己拱手施禮,就說:“獸且歸順,況人民呼?”
于是頒布恩詔免除三坡的丁糧,從此“松鼠討封”之說在三坡民間廣為流傳。三坡地區就這樣被成祖“掖”下了,所以說“野”字就是取了“掖”的偕音。
野三坡北臨涿鹿,南臨易縣。東接京城,拒馬河貫穿其間。以“雄、奇、潤、幽”而著稱,享有“疆域咽喉”之稱的龍門天關便坐落于此。
過了龍門天關,距離京城便可謂是近在咫尺之間。而往后通往京城的道路,也將越來越平坦,可謂是逐漸安全了起來。
拒馬河河面之上,泛著陣陣凌波。岸上,無數的馬蹄與腳步踏行在石子路上,陣勢之大,竟將平如鏡的河水都震動起來。
山林與河水之間,是一條平坦無垠的大道,此道路于不久之前剛剛經過翻修,因為十分的好走,且靠林的道路邊專門種植了一排矮木,以防會有人從林中偷襲道路上的商戶。
當初向朝廷提議修建這條道路之人,正是尚書徐階徐大人,看來為了向朝廷貢獻這枚所謂的“仙丹”,徐大人真可謂是煞費苦心。
大道之上,一輛周身包裹著鐵皮的馬車被三匹高頭大馬緩緩地向前行進著,馬車的周圍,被無數手持兵刃,身披重甲的士兵一層一層成圓形團團圍住,人數之多竟將整條街道都給占滿。
即便如此,方陣的前后還各有著兩組方陣,以防不測,只怕就是當今圣上親自出巡,也不過就是這般陣勢了。
隊伍的中央,一匹精神炯炯的青鬃馬高傲的行走在隊伍之中,馬背之上,正是此次護送隊伍的總指揮,鐘遼生。
而鐘遼生的身旁,則圍繞著幾位特殊的護衛,他們便是我與仲杰、岸查、殷楓還有荼獨。
雖然心知此番任務必將會遇到兇險異常的困難,但我的內心卻是無比的輕松,甚至還有一些歡愉。我已經不記得上一次我們柳房小組全員共同行動是什么時候了,如今能夠再次與他們一同并肩作戰,我內心的喜悅已然不知該用何種詞匯來形容。
當然,能夠聚集重生門門主、長老與三位堂主與一處共同來進行任務,而不帶上任何一名門徒,足見我們對這次任務的重視和對困難的預估。
我們與鐘遼生相見是在前往龍門天關的路上。當鐘遼生見到我們之時,可謂是又驚又喜。
喜自然是因為能夠得到我們的幫助,對于深知我們實力的鐘遼生來說自然是再樂意不過了。
驚則是鐘遼生似乎并未從徐大人那邊聽到任何我們會參與此次護送任務的說法,而向我們這種亡命之徒倘若不是受人之托,又怎么會主動來趟這種渾水。因此在我們與鐘遼生說想要同行之時,鐘遼生第一反應竟是有些為難。
不過對我們,鐘遼生還算是比較放心的,因而也沒有多做考慮,便將我們留在了身邊,為了不引起外人的注意,鐘遼生專門將我們安排為他的護衛,將我們隨時帶在身邊。
從我們與鐘遼生匯合至今整整三日的時間,烏云也將天空遮蔽了三日的時光,直到今日離開了龍門天關之后才放晴。
這三日里,我們無時無刻不是提心吊膽,生怕會遭到不明身份之人的偷襲。而這種擔心,卻也是不無道理。
在進入龍門天關之前,清晨與夜晚的大霧,周圍叢生的樹林,還有老舊不堪的道路,這一切的一切放在一起,簡直就是專門為劫持而準備的一般。
但令我們感到意外的是,這三日之中我們卻沒有遇到任何的麻煩,一路之上就如同城內串門一般的太平。
當我們離開龍門天關的時候,陰霾許久的天空突然放晴,多日未見的陽光似乎在將這幾日內積攢的能量全部的放射出來,天空中的烏云如同被何物驅散了一般瞬間消失得無隱無蹤。蔚藍的天空除去飛翔的鳥兒,空無一物。
明媚的陽光灑在道路兩旁綠樹紅花上,變得更加的鮮艷奪目,碧水泛動著凌凌波光,讓人由心底不自覺的產生出一種令人舒服的愜意。
雖然此時的我們并無心情與精力去享受這份愜意,但卻也還是讓我們有意無意地產生了一些松懈。
“莜…門主,我看咱是不是太緊張了?說起來這玩意再怎么珍貴,它畢竟是進貢給皇上的東西,我想那嚴氏父子就是膽子再大,只怕也不敢隨便造次吧?其他人只怕是更是連想的膽子都沒有了。”岸查帶有嘲笑的說道。
我搖了搖頭:“現在便下此結論還太早,我們是刺客出身,萬事都需謹慎為先,任何時候都不可以有任何的大意。如今我們在明,敵人在暗,在東西沒有送到宮中的那一刻之前,任何時候都可能存在著危險,我們不可不防。”
仲杰在一旁點點頭:“莜熙門主說得沒錯,這一路上實在是太過太平,反而倒是讓我感到有些不安,總覺得似乎有什么更大的危險在等待著我們。”
岸查不由得冷笑一聲:“我說你們二位是不是有些緊張過度了?是,我們的確在任務沒有完成之前,不應該存在絲毫的松懈。但之前放著那么好的條件他們不來,偏偏等這個無論是場地還是光線都是最好的時候來。只怕他們不會是傻子吧?”
“岸查這次說的倒也不是沒有道理。對方即便是要來,我想也萬萬不可能是這個時候來。即便是為了出其不意,也不會有人專門會選擇這種對自己沒有絲毫優勢的時間與地點來行動,除非對方從一開始就沒想成功。”殷楓說道。
仲杰微微一笑:“的確不是很合理,倘若對方真的會選擇這種時候和地點來找咱們麻煩,那么對方的水平也著實是不怎么樣。”
說著,仲杰轉頭看向了我:“莜熙,你似乎有什么心事啊?”
我看向仲杰,搖了搖頭:“沒什么,只是有些地方到現在我仍然想得有些不太明白。”
“哦?這世上竟然還有你莜熙都無法參透的事情?那想來定是極難的了,可以跟我講講嗎?”仲杰問道。
我對仲杰笑了笑:“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有些想不清楚,這一次我們的敵人到底是誰?”
仲杰一愣:“難道不是嚴氏父子?”
我搖搖頭:“只怕是沒有那么簡單,要知道,以嚴氏父子的勢力,若想要打壓徐大人的話,大可不必這么麻煩,就是直接向徐大人索要,恐怕徐大人也不好不給。”
仲杰想了想:“難道是錦衣衛?”
我再次搖搖頭:“也不太可能,通過那日與碧云的對話,能夠看出陸繹與他那攀附與嚴氏父子的父親不同,如今陸炳年事已高,他作為日后錦衣衛的接班人,即不愿得罪嚴氏父子,又想盡早擺脫嚴氏父子對自己的束縛。”
“的確,也正因為如此,碧云才會將這燙手的山芋讓給我們,讓我們借此機會打壓嚴氏父子的氣焰,同時自己也能夠利用這段時間壯大自己的實力。”仲杰點頭稱是,隨即一臉的疑惑,“既然如此,那還能夠有誰呢?還是說我們這一次真的有些小題大做,實際并無對手?”
我嘆了口氣:“這些我便不知道了,這次的任務疑點實在是太多,一時之間很難將他們全部條理清楚。就說這仙丹,我們知道它是假的,徐大人也知道它是假的,既然是假的,卻為何還要如此大大張旗鼓,就不怕遇見懂行的讓自己暴露了?”
說著,我轉過頭,望向了那輛運送仙丹的馬車。
“還有,徐大人的府邸就在京城,這仙丹也是早在兩年之前便已得到,卻為何要等這么久。并且如果徐大人愿意,隨時可以將仙丹攜帶在身上,親手交給皇上,卻又為何要冒險將仙丹送到遙遠的保定府,又在派人護送至京城?”
仲杰眉頭一皺:“聽你這么一說,這里面的疑點的確有些太多了些。然而這一切光想是永遠得不到答案的,從我們被卷入這場朝中的暗斗之中開始,我們便已然沒有了選擇,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點了點頭:“你說得對,現在的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不過除了這些之外,還有一件事情一直讓我擔心。”
仲杰看著我:“你說的是陸繹吧?”
“以陸繹的野心與為人,當他得到了人間煉獄之后,一定會馬上展開一系列的大動作,即便是謀反朝廷我都不會覺得有絲毫的奇怪。但他卻一反常態,這兩年的時間可謂是異常的安靜。”我說道。
仲杰贊同地看著我:“不錯,以我們對他的了解,這個人越是沒有動作,反而越讓人覺得恐怖,因為不必多言,他的蜷伏,一定是為了日后更大的動作。”
我不由得一聲嘆息:“只希望他的那些陰謀與野心,不要再傷及那么多無辜的性命。說實話,一開始我建立重生門的時候,的確是想過要與他一決雌雄,為那些因他而死的生命報仇。但如今想來,冤冤相報何時了,我們即便殺掉了陸繹,那又如何?只會讓錦衣衛與我們之間的仇恨越來越難以化解,反倒不如像如今這般雙方相安無事的好。”
仲杰將頭轉過去,嘆道:“只怕是這個想法,注定只能成為一個愿望。若換做是別人,我上還有可能相信,但陸繹,我們與他,與錦衣衛之間的戰爭,遲早是要展開的,只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就在此時,突然聽得一聲巨大的炮響,我與仲杰趕忙回過頭,卻見身后圍繞在馬車周圍的一名士兵突然躺倒在地,身上不住地留著鮮血。
“是火槍!快散開!”鐘遼生大聲的喝令著。
然而此時此刻,即便是反應在迅速的士兵,也來不及做出任何的動作。由于士兵將整個道路全部圍堵了起來,在遇到火槍的時候,反而失去了機動能力,只能干等著對方向自己射擊。
只聽樹林中不斷地響起一陣陣炮響,滾滾硝煙隨風從林中向外飄散著。而守護仙丹的士兵則不斷地中彈倒下。
“混蛋,竟然用這么無恥的戰術!”岸查向地上啐了一口,狠狠地罵道。
殷楓焦急地:“先別著急罵街了,還是快想想該如何脫離這險境吧。”
岸查望向四周:“這地方周圍什么掩體都沒有,怎么躲?再加上今日陽光這么好,咱們徹底暴露在敵人的視線之中了。”
仲杰也皺起了眉頭:“想不到這種最不適合偷襲的地點和時間卻成為了他們最理想的地點和時。對方制定戰術之人當人智謀過人。”
岸查看著仲杰:“我說這個時候就別感慨了,再不想辦法咱們可就都成篩子了。”
鐘遼生也看一臉焦躁地看向了我:“莜熙,現在該怎么辦?”
我想了想,指向身后的河水:“留下仙丹,此處河水并不深,趕緊下河逃至對岸,再做打算。”
“逃?我等受大人重托,以性命保護這仙丹能夠及時送至圣上手中,此時若逃,我又有何面目回去面見大人。你們并非朝中之人,要走你們走吧。”鐘遼生義正言辭地說道。
我正色道:“對方會襲擊我們,定是為了那仙丹而來,既然如此,他們斷然不會將仙丹吃掉或者毀去。如今我們已陷入絕對的劣勢,此時最應該做的便是盡量保留最大的實力,再想方設法將仙丹奪回。倘若我們都死在這里,仙丹便徹底丟了,那樣才算是對不起徐大人!”
鐘遼生想了想,長嘆一聲,隨即喝道:“眾將士聽令!放下手中輜重物品!退向河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