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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丁巳年癸丑月己酉日(公元1558年1月19日) 陰:

  爆竹聲聲除舊歲,笑語歡歌忘憂愁。

  德清縣隸屬湖州府,縣名因瀕臨余不溪,取政德清明如水之義。東望上海、南接杭州、北連太湖、西枕天目山麓。

  縣境西部為低山丘陵區,多溪流、塘庫;東部為平原水網區,河港縱橫,漾蕩密布,素有“水鄉澤國“之稱。

  境內湖泊眾多,故有“七大潭,八大漾“之稱,共有大小漾潭一百二十二個,位于十七個鄉內,其中以苧溪漾為最大。

  相比于江南大部分地方的繁華,這里的人口并不算多,加之今日乃是除夕之夜,整個街面上幾乎沒有什么開張的店鋪,顯得十分清靜,配合江南風貌的街道,令人身在其中十分的愜意。

  我與仲杰行走在無人的大街上,聞著兩旁茶花的香氣,倍感心曠神怡。

  我與仲杰于白云觀中殺死馬師祖之后,便以馬師祖召來天神的身份,將白云觀內全部的白蓮教弟子全部召集在后庭之中。

  待白蓮教弟子全部到齊之后,仲杰將馬師祖是如何利用機關騙得眾人信任,又是如何利用所謂末劫的傳說引誘眾人與朝廷為敵的事情全部告訴了大家。

  當那些人得知自己已然成為了朝廷之敵時,紛紛陷入了恐慌,現場頓時陷入了一片混亂。

  就在現場陷入了一種難以控制的局面之時,仲杰卻不失時機的將馬師祖的首級扔至眾人之中,看著馬師祖的首級,現場頓時陷入了一片沉寂。

  仲杰告訴眾人,在馬師祖的陰謀之下,如今眾人已經沒有了退路,眼下要想不白白失去自己的性命,有兩條道路可選,一是隱姓埋名,找一處無人之處安度余生,而另一條路,則是加入我們重生門。

  雖有一少部分人選擇離開,但大部分人都選擇了加入我們。在仲杰的游說下,我們又招募到了百余名新的門人。

  我安排這些人現行前往北直隸,與負責在外招募新人的戴德接頭,并親自書信一封,讓他們將信直接交予戴德。

  雖然這樣做可能會面臨這些人中一部分人途中變卦離開,但卻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我于暗道中所受腿傷比想象中的還要更加嚴重一些,需找個地方靜養三日才能保證不留后患。而這么多人與一個地方呆上那么多天,難保不引起外人的懷疑,給自己徒增麻煩。

  于是我只好讓他們自行前去重生門,而我則與仲杰來至了這人煙稀少的德清縣養傷。

  我二人行走在臨湖的街道上,雖然此地不算大,然而家家戶戶門前均貼滿了紅福,卻也是充滿了濃濃的年味。

  “待你我年紀大了,已經奔波不動的時候,能夠來此隱居,安度余生,想來卻也是不錯的選擇。”仲杰望著碧波蕩漾的湖面,感慨道。

  我亦看向了湖面:“你我皆非難得住寂寞之人,只怕是真到了那個歲數,亦不舍隱退吧。”

  仲杰笑了:“或許吧,不過生老病死乃世之常情,無論是誰皆逃脫不了這些,真到了那個時候,也由不得自己愿意或是不愿意了。”

  說著,仲杰回過頭來,望向了我:“莜熙,你于云霧山所言之事,如今是否能夠告訴我了?”

  我笑著轉過頭:“你就這么想知道嗎?”

  仲杰點了點頭:“我只是有些好奇,相比于你之前所言所行的任何事情,唯有這件事情我很想知道。”

  “既然如此,我告訴你便是了。”說著,我一拉仲杰的手,邁步來至了一座涼亭之內。

  我與仲杰面對面坐在一起,相互望著對方。

  “現在你總該能夠告訴我了吧?”仲杰問道。

  我搖了搖頭:“不急,仲杰,你還記得去年的這個時候嗎?”

  仲杰笑了:“如何能夠忘記,說實話,當時陸繹家爆破的一瞬間,我內心又有些安耐不住的激動呢。”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又是一年過去了。一年前,你還是我的師長,如今,你我的身份均有了很大的變化。”我說道。

  仲杰笑言道:“莜熙門主莫不是想要為我完成一件事情,已報昔日之恩?不過很可惜,我這個人才疏智短,沒什么野心,更沒什么特別想要完成的事情了,一切隨緣就好。”

  我看著仲杰:“說起來,你這個人倒也是當真有趣的很,明明心懷痛苦,卻總是將它埋藏于心。”

  “我?我埋藏什么了我?”仲杰問道。

  我望著亭外的湖水,幽幽地說道:“仲杰,你有沒有想過,湖州府那么多的地方,我為什么偏偏要來這德清縣?”

  仲杰想了想,搖了搖頭:“這我倒真不知道。”

  我回頭看著仲杰,說道:“你隨我來。”

  仲杰跟隨著我,來至了一家宅院門前,宅院所占面積十分寬廣,我當初所住吳府于此地相比,簡直小巫見大巫了。

  宅府的大門前被張貼的十分喜慶,頗具過年的氣息,大門上的牌匾上,寫著金色的林府二字。

  仲杰看著我:“你帶我來這里干什么?莫不是想要潛進去?你的腿…”

  “到時你便知道了。”不等仲杰說完,我來至了墻邊,雙手用力向墻上一撐,整個身體頓時騰空了起來,接著我雙手抓住墻沿,以它作為支點將身子一擺,輕巧的躍入了墻內。

  仲杰看著我,,無奈地搖了搖頭,隨即縱身一躍跟了進來。

  我與仲杰來至了宅院深處,只見一名年紀與仲杰相仿的男子獨自站在院中,望著院中的杜鵑花愣著神。

  仲杰望著那名男子,問道:“他是誰?”

  “林肆峰,江南鹽商林志勇的幼子,在林志勇死后,擊敗了自己的三個哥哥,一舉接手了林志勇的買賣,并且利用自身的才智,吞并了江南一帶大大小小四十余家,成為了江南最大的鹽商。”我說道。

  “倒也是個傳奇人物,可是你帶我來這里干什么?”仲杰又問道。

  我轉過頭,看向仲杰:“二十年前,一名男孩與北直隸一帶被人販拐賣,期間男孩遭受了人販長期的毒打,險些被做成人犬,卻在反抗時誤殺了人販之首。眼看就要被那些人販屠殺,卻被人相救…”

  仲杰聽著我所講,不由得閉上了眼,陷入了回憶之中。

  不一會兒,仲杰睜開眼來,說道:“救我之人,正是鵠鳩。”

  “在你的心里,一直覺得對鵠鳩有所虧欠,也正是因為如此,直到現在,你內心依舊有所執念。”我說道。

  仲杰搖了搖頭,嘆道:“事情已然過去,如今鵠鳩已死,有沒有遺憾,倒也無所謂了。”

  我指了指眼前的林肆峰:“然而你不知道的是,眼前這個人,實際上并非林志勇親生之子,而是養子。他真正的生父,正是鵠鳩。”

  仲杰大驚:“你說什么?這…這怎么可能?”

  “那日在石樓之中,嫣紅臨死之際,曾于我言道,早在二十年前,也就是鵠鳩將你帶至石樓之際,嫣紅懷上了鵠鳩的孩子。”我說道。

  仲杰一臉不可置信:“你是說?嫣紅?我實在不敢相信。”

  我嘆道:“如不是嫣紅臨死之際親口所講的肺腑之言,我亦不敢相信這件事情。嫣紅得知自己有子之后,不愿孩子于石樓成長,石樓的環境即對孩子成長不利,也會影響到鵠鳩的地位。”

  “所以,嫣紅就把孩子送至了林家?”仲杰問道。

  我點了點頭:“準確的說,應當是掉包,她將林家幼子偷走,換成了自己的孩子,嫣紅告訴我,那孩子本就可憐,因此希望他能夠過山好日子,所以便送至了富庶的林家。”

  仲杰長嘆一聲:“那么林家真正的幼子,如今是否還活著?”

  “這我便不知了,嫣紅沒有告訴我,我想即便活著,最好的結局,也不過是在以普通人家中安然度日吧。”我答道。

  仲杰沉默了許久,隨即笑了:“雖然過程有些太過殘忍。不過看到鵠鳩與嫣紅的后人能夠有如此成就,也算是彌補了我心中遺憾。”

  我看向仲杰:“仲杰,實際上我帶你來這里,并不只是來看林肆峰。”

  仲杰一愣,隨即搖了搖頭:“我倒是真的不太明白了。”

  “我會告訴你林肆峰身世的秘密,是因為林肆峰現在過得很好,但這個世界上,卻有著很多很多像你,向林肆峰這樣的孩子,卻不能擁有像你們這樣的命運。”我有些激動地說道。

  仲杰低下了頭,沉默了。

  我繼續說道:“我不可能去拯救天下所有有著你這般命運的孩子,但我卻想竭盡我的所能,讓那些與你有著相同命運的孩子能夠享受他們本該擁有的溫暖,家的溫暖。”

  仲杰搖了搖頭:“想要辦到你所說的,卻又談何容易。”

  我抬起頭,看向了星空:“仲杰,你不是想知道我為什么要招募那么多的人去霧靈山嗎?因為我不想僅僅將那里所謂一個如索命門般單單只是如同買賣一般的場所,而是想將那里建為一個家,一個大家共同的家。”

  “家?”仲杰看著我,愣住了。

  “不錯,我所希望的,是能夠將霧靈山不僅僅作為一個組織的基地,而是一落村莊,屬于我們自己的村莊,在這里,我們將不再受朝廷的約束,也不必看周圍人的眼色,一個只屬于我們自己的極樂凈土。”我說道。

  仲杰的眼中頓時也有了向往之情。

  我接著說道:“在哪里,沒有國法,沒有王規,只有我們自己的規矩,一切的一切都有我們自己做主。孩子們可以所以在山中玩耍,老人們可以安心的在山中享受天倫。有能力的可以靠為朝廷、為百姓完成任務掙錢,沒有能力的,則可以在山中種田牧羊。”

  仲杰嘆了口氣:“莜熙,你的愿望雖然美好,但朝廷是不會允許國土中會有這般的地方存在的。”

  “因此,我才會利用到馬師祖。”我說道。

  仲杰再次愣住了。

  我看向仲杰說道:“鐘遼生背后的勢力不論他是誰,我可以斷定的是他即非屬于錦衣衛,亦非屬于嚴氏父子,而將會是成為朝廷中的第三股力量。而一旦我們得到了這股力量的支持,朝廷為了平衡,亦不會再與我們為難,這樣,我們完全可以在朝中發生變故之前,打造出屬于我們自己的力量。”

  仲杰一臉驚訝地看著我:“莜熙,你…你竟然能夠想到這么遠?”

  我嘆道:“我亦不想,但如今我所走的每一步,已然不再是只為我自己,而是會牽動我身后成百上千之人的命運,所以也不得不這樣。”

  “那當我們建成你心中所想的桃花源之后,你又怎么打算?”仲杰問道。

  我看向仲杰,柔聲道:“我計劃用二十年的時間建設我們的村莊,并培養出足以能夠勝任任何任務的人才,那個時候,你,我,岸查他們也已都年過半百,隨時將入土為安的年紀,那個時候,我會挑選出各方面最優秀的人接替我的位置。而我,將與你離開霧靈山,游遍大明國各山,各地,看我們未見過的事,吃我們未吃過的食,踏遍千山,走遍萬水。一生除與你相伴,別無所求。”

  仲杰聽聞此言,一時竟不知該如何答復,只是紅著臉,默默的看著我。

  我笑著對仲杰說道:“當然,這些都是很久遠的事情,中間也勢必會遇到很多想都想不到的困難,但我想我們也一定都會將他們一一克服的。而現在,我只是要想要將這份禮物送給你,希望你能夠從此徹底走出心中的遺憾,與我開始新的人生。”

  我正說著,天空中突然想起了陣陣爆破之聲。

  我與仲杰抬起頭,只見天空中煙花此起彼伏的于夜空中盛開著,如同一朵朵盛開的鮮花。

  “好美。”仲杰感嘆道。

  “看到此景,我倒是想到了曾經我也感受過同樣的美景,一年過去了,如今的心情卻同那日一般。”說著,我低下頭看向了仲杰,微微一笑:“仲杰,恭賀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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