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響起清脆的鳥鳴。
夕陽緩緩沉墜。
陳修松開了手,緩緩呼出一口濁氣:“原來如此。”
在他面前,那位消瘦男子身軀顫抖著,瞪大著眼眸,終于斷絕了呼吸。
“看來你是當真不知道解藥在何處。”
半天的嚴刑拷打,什么手段都用盡,便是死人想必都能吐出真相。
“張百忍。”陳修喃喃一聲,“還真是夠歹毒。”
他抬頭,透過窗戶望向天幕,夕陽籠罩下的天空紅彤彤一片,美景霎是醉人。
陳修卻似乎透過了這一切,看到潛藏在白云之后,無形的眼目。
這樣的手段,著實令人心顫。
那位天帝原本就不曾打算過將解藥的位置告訴消瘦男子,早已預料到自己會如何行事。
甚至便是沒有解藥也未可知,在天帝與其余修行者的眼中,凡人的性命便有如螻蟻一般,便是滿城數萬人盡皆死無葬身之地,也沒什么妨礙。
“該如何是好?”
當真束手就擒嗎?
還有什么解法?
看來專業救世者行事,的確需要多多磨礪自己的智慧,眼下便嘗到了苦果。
陳修思索的時候,目光下意識地流轉,漸漸落到了秦逾身上。
“你可有什么想說的嗎?”陳修目光有些冷。
數萬人之死,他同樣是罪魁禍首。
若沒有他從旁協助,方才那位消瘦男子想要下毒,遠沒有這么容易。
甚至說是他一手釀成此局也不為過,身為秦國大將軍,身為人族,每一個身份他都不夠格。
秦逾呼出一口濁氣,他看著陳修,那種恐怖的氣勢撲面而來。
這位來自秦國的大將軍竟覺得一陣難以形容的恐懼涌上心頭,身形不自控地跌倒在地。
眼看著陳修一步步走來,他終于鼓起勇氣,霍然抬頭,開口道:“我有解藥。”
“哦?”陳修腳步停頓,周身肆虐的靈氣緩緩消弭。
秦逾大口大口喘出粗氣,竟霍然站起身來,目光死死盯著陳修。
這一刻,他似乎再度成為了那位鐵血殺伐的秦國大將軍,而非天穹宗手下的傀儡。
這樣的氣魄頗有些駭人,只是不知是偽裝,還是他當真如此氣吞萬里。
“承諾絕不殺我,護佑我離開秦國,讓我永生永世不參與這些紛爭,我便將解藥給你。”秦逾看著陳修,目中的期盼難以掩飾。
這一天,他已渴望了太久!
他遠遠不止是天穹宗手下的傀儡而已,這么多年的經歷,早已有了不淺的城府。
對方在利用他,他也同樣早已有了算計!
方才他眼睜睜看著那位消瘦男子被陳修折磨致死,卻一言不發,這不異于在背后捅他一刀。
不過這倒也怪不得他,救下自己一命的恩情,早已在日復一日的利用中消磨殆盡,他只恨不得親自動手,在對方的尸體上砍上兩刀。
他不想再參與一切紛爭,不想再這樣渾渾噩噩地活下去。
陳修思索一番:“便是我答應了你,你又如何能夠相信我?”
“我相信你!”秦逾霍然開口,目光決絕,“因為我只能賭,沒其他的選擇。”
的確有一番氣魄,陳修皺著眉思索。
屋子里靜得有些古怪,只有秦逾的呼吸聲,難以遏制地急促響起。
“呼…呼…”
沉默良久,陳修長出一口濁氣道:“那好,我…”
話音未落,屋外忽然響起急促的敲門聲。
仔細聽去,林詢的呼喚也隨之響起,陳修皺眉推開房門,只見屋外站立的除去林詢、謝言、荊軻三人之外,還有那位秦國的青年國君。
“怎么了?”陳修皺眉問道。
“先生。”卻見秦國的青年國君驀然躬身,恭恭敬敬地叩拜,竟然行了一道大禮。
陳修依舊皺眉,并不回話。
秦國國君倒也不覺得被怠慢,禮畢之后,目光終于看向秦逾,露出一抹笑容:“解救秦國百姓的解藥,我有一份。”
遠方強自做出鎮定神色的秦逾聽后,面色霍然大變:“秦寧!”
他臉色霎時間蒼白至極,不曾想到自己會被最親近的人在最關鍵時刻捅上一刀,身形顫抖,一步步下意識后退。
他沒有妻兒,沒有子嗣,秦國國君秦寧在他眼中,便有如親生兒子一般。
“叔父。”秦國國君拱手,臉上笑容燦爛,卻像是狡猾的狐貍,“以百姓的性命作為要挾換一條活路,可與你平素教給我的道理不同。”
語罷又轉過頭來,看著陳修道:“先生,還請動手吧,我秦國王室當中,沒有這樣的敗類。”
秦逾氣得咳血,身形一步一步后退,臉色蒼白到極致,口中沙啞道:“侄兒,我平素教給你的道理都是真心,為何…為何要這樣對待叔父?”
他不明白。
他對秦國國君嚴厲,是不想讓他重蹈自己的覆轍,萬萬不曾想到到頭來竟會是這樣的下場。
他被自己最親近的人捅了一刀!
秦國國君微笑不答,只是看向陳修,眼眸里面,有一種一切盡在掌握般的光。
陳修看著他,平靜問道:“你背后,也有修行者?”
秦國國君知道隱瞞不得,便答道:“回先生,雖是修行者,卻并非是天帝派系。”
話語之間,頗有些諱莫如深。
不是天帝派系,又是什么派系?有什么目的?有幾張底牌?
看來哪怕以天空上那位存在的眼目,也不可能一切都盡在掌握,還存在著他意料之外的變數,躲藏在暗地里的力量。
亦或者…這種暗地里的力量也在他意料之中,因為其他的緣故才未曾斬殺?
第二個可能性更大一些,那位天帝的窺伺自己都無法抵抗,秦國國君背后的勢力,恐怕也只是他眼中跳梁的小丑罷了。
陳修呼出一口濁氣。
事情的脈絡終于清晰起來,消瘦男子算計自己,卻只是捕蟬的螳螂。
秦逾冷冷看著他赴死,便是螳螂背后的黃雀,想要憑借自己的力量逃出生天。
可黃雀之后,還有黃雀,這位秦國的青年國君,才是真正城府深不可測的人物。
陳修忍不住嘆息一聲,這些纏繞起來的事跡恩怨,是他最傷腦筋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