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廳之中,陳修背靠著座椅,悠然地搖晃了一周。
“的確是好茶。”他又飲下一口茶水,笑著贊嘆。
天清道人畢竟是一宗之主級別的人物,長出一口濁氣終于平靜下來,看著陳修道:“不知陳前輩來此有何貴干?我天清宗可不曾像玉門宗那般豢養妖魔。”
他竟連稱呼都變了,玉門宗的實力比之天清宗還要強上幾分,連玉門宗都被覆滅,他自不敢再有絲毫大意。
陳修淡淡道:“其實玉門宗也未曾豢養妖魔。”
“那為何…”天清道人瞳孔,霎時間微微一縮。
他是自天帝的圣旨中得知陳修的存在,據其上所言,這陳修乃是天帝的麾下,奉天帝法旨,除邪懲惡。
可眼前來看顯然并非如此,他言語之間,便要讓整個天清宗覆滅!
天清道人自以為忠誠,凡是天帝頒布的法旨,無不戰戰兢兢尊崇,凡是天帝頒布的禁令,無不小心翼翼遠離。
他不明白,為何要落到這樣的下場。
陳修看著他,平靜道:“我也未曾奉張百忍的法旨。”
天清道人面色大變:“你如何敢直呼天帝名諱?”
“他是你們的天帝,卻并非我的天帝。”陳修淡淡道,“你與天清宗的未來如何,不由天帝定奪,由我來定奪。”
天清道人呼吸變得有些急促:“你要如何?”
“我問你…”說到這里,陳修神色,忽然變得肅穆起來,“你覺得人與修行者,可是同族嗎?”
“同族?”天清道人微微一愣,萬萬不曾想到陳修會問出這樣古怪的問題,下意識答道,“人與修行者如何會是同族,你在…”
話音到這里戛然而止。
鋒利如刀的靈氣肆虐,這位玉京城境界的修行者,便就此沒了聲息。
陳修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凈,走出門去。
“諸位…”他的聲音在靈氣包裹下,霎時間響徹整座天清宗,“天清道人,已經死了。”
無數天清宗弟子驚詫地望來,目光中是難以想象的駭然。
他們絕不曾想到自己眼中高高在上的天清道人會迎來如此觸不及防的死亡,甚至沒有一絲一毫掙扎的余地。
有人怒火沸騰,發瘋似地朝著陳修沖來,也有人驚懼,向著遠方逃竄而去。
“不必恐慌。”只有陳修道,“我暫時不會對你們出手,自然,只是暫時。”
“你們且聽好了。”陳修神色肅然,似乎帶著盼望,又帶著恐懼,他想要得到自己希望的答案,又害怕結果依舊是一場空。
在靈氣包裹下,厚重的聲音,響徹整座天清宗。
“可有人覺得自己與人族是同族的嗎?”
全場一時間鴉雀無聲,過了許久才有人怒罵道:“你這混賬在開什么玩笑?士可殺不可辱,今天我便讓你看看天清宗修行者的風骨…”
話音剛落,他的身軀便崩碎,渾身上下鮮血橫流。
陳修依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甚至連靈氣都未曾催動分毫。
“天清宗修行者的風骨,我不想看到。”他說,“我想看到人族的風骨,有人能讓我見一見嗎?”
所有人都被這樣恐怖的手段嚇得戰栗,依舊有人暴怒,拼了命地朝著陳修沖來,但結果不算好,彼此之間的實力差距實在太大,連碰到陳修的衣袖都未曾做到便忽然暴亡。
一片慌亂當中,終于有人高聲呼喊道:“我…我,我覺得自己是人族。”
陳修露出笑容:“你且過來。”
那人一步步走來,目光中滿是恐懼。
陳修問他:“你來說說,為何修行者會是人族?”
“我…”那人啞然,說話的時候身形忽然變得虛幻,令此地其他人聽不到聲響,看不清唇語。
他顫顫巍巍未能回答,如何能夠回答呢?他只不過是想來碰一碰運氣,看看能否觸碰到一線生機。
在他看來,人族怎么可能當真與修行者并列?彼此之間的差距實在太大,有如狗犬吠幾聲便妄圖與狼并列,實在是癡心妄想。
陳修看著他的神情,心頭便隱約有所明悟。
“撒謊不是一件好事。”他說,“我便從不撒謊。”
大袖一揮,那位修行者當即咽氣,其余人戰戰兢兢看著這一幕,心頭恐懼萬分。
“我也覺得自己是人族!”又有人呼喊,他苦思片刻,自覺地已經想到了完美的答案。
陳修露出笑容:“你來說說,為何修行者會是人族?”
那人強自露出鎮定神色,答道:“古老神話當中,所有人都是女媧所捏造。親手摶黃土造的,便是修行者:用繩沾泥漿,把泥漿灑落在地上變成的,便是凡人,兩者之間,其實有許許多多的相同之處,再例如…”
陳修呼出一口濁氣:“不必再說了。”
那人嚇得戰栗了一下,抬起頭來,看著陳修,滿臉期盼道:“那我…”
“你也赴死吧。”陳修大袖一揮,那位修行者同樣赴死,哪怕斷氣之后眼眸依舊睜大,滿臉的不甘。
陳修遙望四周:“可還有覺得自己與人是同族的嗎?”
全場一片寂靜,鴉雀無聲。
片刻后才有了回答,那是一聲怒喝,一位身軀壯碩如蠻牛般的修行者上前一步,冷冷道:“諸位不要被他騙了!此人是想戲耍我們,無論作何回答,都必死無疑!眼下不如與他拼個你死我活,死也死得磊落。”
頓時應和之聲不斷響起,天清宗的修行者們慷慨激昂,濃郁的靈氣迸發。
陳修嘆息一聲。
“也罷。”他耐心耗盡,剛欲出手的時候,忽然聽到一聲清脆的聲響。
那是一位在人群中絲毫不起眼的少年人,他看著陳修,聲音清脆道:“我!我覺得自己是人族!”
陳修看著他:“你來說說,你為何會是人族?”
那少年人身軀瘦弱,在陳修的目光注視下顫顫巍巍,口中勉強答到:“我…我不知道…”
他身軀顫抖,腦海中空白一片,又連忙道:“我本就是人族,就像愧樹是樹、楓樹是樹、桂樹是樹,這需要什么原因…理所當然的事。”
陳修沉默了一下,然后露出笑容:“你下山去吧。”